区区一个淮河盐帮哪怕势力再大也还入不了他的眼。
可他眼里的东西却实在太过沉重了,沉重的就连他自己也下不了决心,所以才在淮河滞留了这么久,不仅是为了盯紧盐帮的情况,更是为了等一个机会。
一个能对祁国沉重一击的机会,可他一旦出手恐怕要连那淮河的水都要染红了吧。
所以就连他自己也犹豫踌躇了许久,直到幽图庸出了事他才终于狠下了心。
她是阻止不了他的,于情于理她都不能也不该阻止他,可她心里却仍免不了唏嘘。
仗还没打起来,陪葬的尸骨却已将要堆起来了。
记不清她是怎么睡过去的,只觉得迷迷糊糊的天却已经亮了。
外头隐约传来了说话声,她刚打开房门就瞧见琥大和陆重光正站在院子里,陆重光的神情除了严肃就是沉重,琥大却比他还多了几分焦躁不安。
“他呢?”
钺沉声问了一句,看这幅情形多半是又出事了,可奇怪的却是刑居然不见了踪影。
“主上说他想静静,让我们都别跟着。。。”
钺神色一愣,摸不清刑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又懒得开口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得退后一步问起了刑的下落。
“上哪静静去了?要不要我再给他提上一桶井水让他去去火?”
琥大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陆重光那张如丧考妣的脸却是已然裂开了缝。可惜这条缝对眼下的局面实在于事无补,除了换得陆重光和琥大一闪而过的苦中作乐之外再无别的用处,琥大无奈的瞟了她一眼又恢复了那一脸的愁眉苦脸。
“只说出去走走,却也没说去了哪。”
钺挑了挑眉,心知刑不是个没交代的人,既然没说要出去,那多半还在这府里头,却不知他这一静要静到几时。
看样子今天的事多半还不小,都让他使出静静这一招了。
“我也出去走走,可有什么好吃的先备上些,我饿得很了,别忘了苏姑娘的份。”
钺抬脚就往外头走,走着走着却是不忘回头又吩咐了一句,琥大和陆重光交换了一个稍微安心的眼神,连声答应了下来。
钺缓步出了东院,突然想起昨天他娟狂之下说出的那句话,不由的闭上了眼睛,聚精会神的听着四周的动静。
下人的窃窃私语声,陈源闷重嘶哑的咳嗽声,还有她未曾听过的奇异的机器声,而那机器声里里头却夹杂着熟悉的气息。
他察觉到了。
他感觉到有人在窥探,一股强烈得杀气迸发而出却又在瞬间消弭于无形。
钺朝着杀气乍现的方向漫步走了过去,远远就瞧见他站在一处院落门口,这才了悟她方才听见的机器声是从何而来。
“这是陆府的染坊,只留作自用或者特殊的好料,你看看可有什么喜欢的花色,挑出来直接带走便是,省的你成天穿得一身黑乎乎的武装。”
挑出来直接带走?
真不愧是流氓作风。
钺听了莞尔,却见他的心情似乎并不如她料想那般沉重。
“我穿不惯那些轻飘飘的衣裳,这一身虽然单调了些却胜在方便。说起来景帝也曾赐过我不少锦缎,殒还特意请白掌柜替我缝了不少衣裳。”
钺一时嘴快想起了殒当初特意请了白掌柜替她缝衣裳的事,可是话音刚落就察觉自己说错了话,一转眼却见刑神色如常,似乎并未介意。
“那怎么从未见你穿过?”
“听说都已送到永宁王府里去了,我连一眼都没能瞧上。”
“永宁王府?”
刑挑眉瞟了她一眼,满脸似笑非笑的表情。
钺原本打算说些什么,可是一阵微风吹过,却让她把想好的词儿全都抛到了脑后。
原来两人不知不觉已经走进了染坊之中,身周挂满了随风翻飞五彩斑斓的染布,似乎听到隐约的人声就在不远的地方,可抬眼望去却只能瞧见层层叠叠的染布,就连刑那一身绯红的袍子也看不真切了。
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的人,里面的人听着外面的人声却仿佛身处两个世界之中。
“我要走了。”
“什么?”
刑突然没头没脑的冒出了这么一句话,钺下意识的答了一句,刑却再次沉默了下来。
风停了。
翻飞的布匹也随之平息了下来。
原来他就在一步之遥的身旁注视着她,他的眼睛里写满了温柔,还有无法动摇的坚决。
“永宁王大军直压南境,桑榆云焕反了。淮河的事照计划进行,只等淮河的事一了我就要回北国了。”
钺怔楞的望着刑,想了许久才后知后觉的问道。
“为什么要特意告诉我这个?”
“我不愿逼你,可是眼下情势逼人,是随我同去北国还是留在祁国,你必须得做一个决定了。”
刑和钺回到东院的时候,陆重光早已备好了丰盛的早饭,一见他们二人就迎了上去,可是刑神色如常,钺的脸色却反倒有些古怪。
祁苏早已等待多时,瞧见钺有些不对劲却又不便多问,只默默用眼神关心了一句,钺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钺木然的吃着眼前的点心,方才明明饿得狠了,这才特意吩咐陆重光备了一桌丰盛美味的早饭,可是出去了一趟回来,却觉得什么胃口都没了。
钺不开口,刑和祁苏更是无话可说,一桌早饭吃得无比沉闷,就连琥大也忍不住跟着陆重光避开了他们。
吃完早饭刑便又出去了,钺独自坐在院里将这一天一夜里发生的事前前后后串起来想了许久才后知后觉的明白。
淮河的事可不止是淮河的事,刑真正想问的也不是她要不要跟着他一道去北国。
“你究竟有什么打算?顾明义势力再大也只是个江湖人,即便要对付他也不必急于一时。更何况永宁王已经领旨出兵,不日便到北境,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何会选择在这么一个紧要关头来对付顾明义。最大的可能就是你的目标根本就不是顾明义,可究竟是什么呢?我想来想去总觉得两军对峙,最重要的便是粮草,可是淮河并非产粮大省,祁国即便真要从水路运粮,运粮船也不必非要经过淮河。可如果淮河的东西不是粮草,那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你如此重视?”
"你能想到这里已经算不错,剩下那些你想不透的,却是原本就只有极少数知情人才有机会洞悉的。先说粮食,祁国的粮草十之八九皆出自泉州。
可是从泉州无论经水路还是陆路运往各处都不必经过淮河,所以探子虽然多次回禀泉州常有大批可疑船只前往淮河,我却一直没能想通这些船上装的究竟是什么。www.xiumb.com
直到我和陆重光说起此事,他几乎马上猜到那船上的东西多半便是泉州而来的粮食。
可为什么泉州的粮食要特意经淮河运往各处?
陆重光这才与我说起了另一桩事。
泉州以北梧州,地势较高,连带河道也微微倾斜,河水流向便成了由北向南。而淮河到肃州却刚好相反,淮河与泉州地势地势持平,肃州的地势却低于淮河,所以淮河到肃州的水流向是由南向北的,受两侧影响,泉州到淮河的水流向虽不如两侧那么明显,却依然形成了由东向西的流向。
所以,如果从泉州经水路向梧州运粮,不仅是逆水行舟,而且这一段河道河底暗礁极多,运粮船载重大而且吃水深,从这一段河道走的话不仅行船慢,而且极易触礁。
反观由泉州经淮河再运往肃州这一段,虽然看似是绕了远路,可是顺水而行,而且河道平缓,极适合行船。
我曾命人分别同时从这两条路前往北境,结果证实走淮河一侧不仅安全而且到达肃州的时间比到达梧州的时间整整早出将近一天的时间。如果大批转运粮草,即使在淮河耽误一二,也能省下至少半天的时间。"
“战时的半个时辰都可能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更何况是半天,怪不得要特意从淮河转运。可是水路虽然快捷,难道就不怕粮草受潮霉变吗?”
“陆重光曾暗中检查过他们废弃的箱子,全都用封胶火漆进行过特殊处理,防水性较一般木箱大大提高,而且一般的米粮,只要不霉变,即便有些潮,晒干了也还可以继续食用。以我往日所见,镇北军平日也都是生火煮饭,少有干粮,想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可是一旦开战,必然还是干粮更为便捷实用,只是干粮的话水路难运,帝殒应当会另想办法。淮河这一路,数量可能有所减少,但他绝不可能放弃这一条捷径。”
初时未觉,只一心想知道答案,细细想来才发觉,当刑把他的计划和盘托出的时候,他的挣扎与苦恼,还有无法推卸的责任便也随着这些真相一齐分到了她的肩上。
她不是不愿意与他分担,不是不想与他并肩作战,可若是对面的敌人是殒呢?
她还能毅然决然的执钺而战么?
淮河的事不止是淮河的事,而是关联到整个镇北军的存亡。刑真正想问的也不是她要不要跟着他一道去北国,而是她是否能下定决心与昔日挚友反目。
她能吗?
不仅是殒,更是肖未、决、律、甚至水将军、谷泰来、祁纹、牛重,所有那些曾与她一同纵酒欢歌的朋友。
战场无兄弟,一旦她当真上了战场,便再不容情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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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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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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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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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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