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许多次趁着嫣娘不注意的时候,溜进水潭试图打开那一扇紧闭着的门。
也有许多时候,仅仅是因为置身水中可以让她暂时的躲过炎夏的闷热。
当时不觉,现在却终于明白那些无忧无虑简单至极的欢愉究竟有多么难得。
可是一阵低低的敲门声却猛地把她从梦境中拉了起来。
“谁?”
她开口应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嗓子干渴的想要烧起火来,可是一睁开眼却发现周围的景致还有头顶上的幔帐都透着陌生的气息。
“是我,姑娘醒了么?”
祁纹?
钺在心里嘀咕了一句,然后跳下床整了整衣服,这才打开了门
果然是祁纹,可是祁纹身后的景致却让她觉得有些熟悉。
怎么越看越像那座冷冰冰没有一丝儿人气的轩王府?
“少主命我前来为姑娘再检查一下伤势,还让我转告姑娘,时辰差不多了。”
钺瞟了一眼祁纹,看了看他手上的伤药和点心,冷淡的点了点头,这才侧身让开了门口。
“姑娘留在乜舞楼的东西少主已经吩咐人提前取来了,只等姑娘收拾妥当了,就可以上路了。”
祁纹一边说着话,一边低下头替钺把脉换药。
他一直没有抬头看她,却无比清楚的意识到两道冰冷的视线正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钺只是安静的坐着,像个木偶一般任由祁纹诊脉、拆布、上药、再重新包上崭新的纱布。
她的眼睛一直寸步不离的盯着祁纹,可是却又像毫不在意一般喝着茶、吃着点心。
她也许是不该生气的。
毕竟他姓祁,毕竟他是为了她好,毕竟这原本就是他的职责。
可是她依然无法克制心里头的愤怒和失望。
她原本以为经过祁全那件事之后,他们多少也勉强算得上是同坐一条船的朋友。
即便他们终究无法成为像她和肖未那样亲如兄妹的朋友,可是至少也不能算是敌人吧。
可是他却还是把她的行踪告诉了殒,在她刻意把那些尾巴甩掉之后。
也许在他心里,她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一半照顾一半监视的对象。
即便她在镇北军饮宴的事情并没有瞒着殒的必要,即便他也许是为了她的伤势着想,即便他原本就没有义务替她隐瞒什么。
可是她依然觉得愤怒,一种被背叛的愤怒。
祁纹早已察觉到了钺的沉默和不悦,可是他丝毫没有辩解的打算,甚至在说完那句话以后就再也没有开过口,只是安静的尽着一个做大夫的本分。
当他终于做完一切准备离开的时候,钺却终究还是忍不住冷笑了一声,眼中浮现出不屑而又愤慨的神色。
“我倒是忘了谢过纹先生,要不是你,恐怕我昨晚就算醉死在镇北军也没人知道。”
祁纹的脚步顿了一下,自然是听出了她语气里头的讥讽,可是他却只是淡淡的扔下一句话,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www.xiumb.com
“如果姑娘能够稍加克制,不至于喝得如此烂醉的话,我原本是不打算通知少主的。”
原本是不打算?
钺眼看着祁纹的身影已经出了房间,愣了半天才慢慢的回过味来。
所以他昨晚本来是不打算通知殒的?
所以他很可能一直在暗处看着她,直到看到她和肖未开始相互灌酒,才终于决定通知殒来带走她?
所以也许她自以为的背叛其实并不能全都算是他的责任?
“等等。”
一想到这里钺马上打开房门冲了出去,却见祁纹的背影已经走出了很远,即将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等等!”
钺突然大声叫了出来,只见祁纹的身影蓦地一顿,然后面无表情的转过身看着向他飞奔而来的钺。
“姑娘还有何事?”
“我。。。”
钺方才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可是等她追上了祁纹,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姑娘若无事,那我。。。”
祁纹古怪的看着脸色微红头发散乱的钺,淡淡的说了一句话却被钺打断了。
“我只是想谢谢先生这段时间以来的照顾,毕竟我今天就要走了,现在不说,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说。”
钺低着头说完了这么一句话,她的脸色有些微红,可是这一回的谢字却完全不同于方才的刻意讥讽,反而显得无比的真诚。
祁纹的眼神先是由淡漠无波逐渐变成了惊讶,然后紧接着就连那一脸的平静如水也被一一打破,直到彻底的分崩离析。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对他说过这一句真心的谢谢。
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真实的,仅仅是作为祁纹这个人而存在,而不是祁氏的某某,或者一个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受命辗转在无数病人之间的那个大夫。
起码在这一刻,他在钺的语气中听到的那个你,仅仅只是单纯无比的祁纹这个人而已。
他仿佛察觉到他心里某一个早已冰封多年的角落突然开始有些微融化的迹象。
他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是起码在这一刻,他有些庆幸能够认识眼前这个既不简单却又单纯的有些可爱的女子。
“。。。保重。”
他的心中仿佛有千言万语翻涌如潮水,可是到了最后,他还是垂下眼睛,掩去所有的情绪,吐出了这么平淡无奇的两个字。
“恩。”
钺却只是毫不在意的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快步向着来时的房间奔走。
祁纹久久的驻足在原地,直到钺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那扇房门之后。
原来他并不是毫不犹豫的就把她的行踪告诉了殒,而是在看到她丝毫没有听从他的嘱咐之后才做了那个决定。
钺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哪里来的冲动叫住了祁纹,只是方才在得知这件事之后,一直笼罩在她心里的阴影却逐渐有了散去的迹象。
虽然他终究还是姓祁的,可是也许那一段勉强称得上朋友的情谊并不仅仅只是她一个人的感觉。
这种感觉并不能完全驱散她心里的阴霾,可是却无疑让她宽慰了许多。
不过接下来的现实却也让她再没有机会去计较那么多了。
她是在轩王府里醒来的,而她的东西也早已被人从乜舞楼取了过来。
几乎在她刚刚洗漱完毕准备妥当的一瞬间,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她原本以为是来通知她出发的随从,可是她刚一打开门的瞬间就看见殒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
那个陌生而又透着些微寒意的拥抱。
她彻底睡过去之前最后的记忆。
钺突然觉得有些尴尬,脸上的温度似乎也渐渐升了起来。
“可以走了么?”
殒却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她的尴尬,只是平平淡淡的问了一句。
钺点了点头,然后飞快的转身拿起了桌上的钺心和包袱,仿佛只要可以暂时避开殒,让她做什么都行。
当她跟在殒的身后向外面走去的时候,她却突然发现眼前的人似乎变得有些陌生。
殒的整个人仿佛都笼罩在一团黑暗之中。
虽然他原本就习惯穿着一袭从头黑到脚的长袍,可是这一次却连那一张苍白的脸都透着青黑之气。
可是当她想要仔细分辨一番的时候,却又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也许只是她一时眼花罢?
钺的心里仍有些不安,一路心不在焉的跟在殒的后面。
直到殒把一匹缰绳递到了她的手里,她才发现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们居然已经到了城外。
她根本没注意殒是怎么带着她七拐八绕的绕出了城,可是居然这么轻易就溜了出来。
不过相比那些已经错过的事情,反倒是眼前这一匹雪白的骏马却成了眼下最大的难题。
她怎么就忘了,跟殒出去这一趟肯定是要骑马的。
他绝不可能特地为了她安排一辆又笨又重的马车。
可是学骑马这个念头除了在和肖未出行的那个晚上曾经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以外,早就已经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怎么?”
殒早就已经跨上了马背,一回头却看见钺还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正望着她手里的缰绳发呆。
钺听到殒的问话,下意识的抬起了头,可是她的脸色却显得十分的古怪。
“我。。。我不会骑马。。。”
这下不仅是殒,就连跟在他身后的两个随从都十分古怪的看着她。
殒突然觉得脑袋有些隐隐作痛。
煜都前往梧州路途遥远,快马加鞭也要月余的时间,若是再带上一辆马车,那得要多久才能到得了梧州?
殒皱着眉想了半天,只剩下那一个办法了。
“上来。”
殒突然朝着钺伸出了一只手,竟然是要带她同乘一匹的架势。
钺看着他伸出来的右手,这下却轮到她犹豫不决了。
虽然她不清楚梧州到底有多远,可是怎么也要几天的时间吧,总不能一直跟他同乘一匹吧?
“还在磨蹭什么?赶紧上来。”
钺还在犹豫张望着,殒却已经不打算再给她犹豫的时间了,皱着眉连声催促着她。
钺无法,只得把手了出去。
她的手刚递了出去,殒就猛地一使劲,一把把她拽上了马背。
这下钺可就更加尴尬了。
因为殒没有把她放到身后,反而一把把她抱进了怀里。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赶路,要不我还是。。。”
殒淡淡的扫了一眼,却没接她的话,反而把她的包袱和钺心解下来扔给了另两匹马上的随从。
“你干什么?!”
“当然是减轻负重,把那匹马也带上。”
钺厉声叫了起来,殒却只是丢下了这么一句话,然后猛地一拉缰绳,连人带马冲了出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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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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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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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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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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