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其它小说>素华映月>56谓他人母(下)
  阿迟慢条斯理问朱七小姐,“太祖皇帝之时,朝中每日举行早朝会;今上即位,改为每十日举行早朝会。不管是每日早朝,还是每十日早朝,太祖皇帝和今上都是明君圣主,对不对?”

  朱七小姐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徐素敏,表姐,你家这位素华这位姑娘是怎么回事,说着家事,怎么扯到朝政上来了?她说的是明君圣主,这个我可不敢反驳,只能说“是”了。朱七小姐性子还算机灵,忙笑道:“瞧姐姐说的,这还用问么?自是明君圣主。”

  “‘臣事君,犹子事父也’。”阿迟神色自若,声音清清冷冷,“做臣子的,君上若命每日早朝,自当从命;君上若命十日一早朝,亦当从命。做儿孙的,长辈若吩咐晨昏定省,不敢推辞辛苦;长辈若吩咐每旬请安,难道便可以忤逆老人家么?”

  你……我不过说了一句,你扯出这么一堆做甚?你摆什么大小姐的臭架子,好嚣张。朱七小姐颇觉委屈,娇嗔看向徐素敏,表姐你在徐家不是一向很神气么,快教训教训你这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堂妹。

  徐素敏脸色一沉,把玩着手中的绿玉小酒盅,不置一词。开口讨伐徐素华这件事,我是不能亲自上阵的,懂不懂?在外人面前跟自家姐妹认真拌起嘴,我还要不要名声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徐素敏对阿迟的嫉妒之情不仅没有消散,反倒与日俱增。那乡下丫头要风风光光嫁做魏国公夫人,自己的终身却还不知着落在哪里!心高气傲的徐素敏哪里受的了。

  朱七小姐并不擅言辞,心计也不深沉,见徐素敏沉着脸不开口,满心失望,偃旗息鼓,埋头对付起席上的佳肴。表姐我可够对的起你了啊,做了回开路先锋。

  席上一名容貌稚嫩的小姑娘,工部胡主事的幼女胡金兰天真开了口,“敏姐姐是徐大小姐,您也是徐大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呀,妹妹实是不懂。”今天这宴席上大多是老亲旧戚、极亲近的人家,胡金兰的父亲胡主事长袖善舞,胡金兰又一向跟徐素敏投契,故此徐素敏亲自给她下了请贴。

  殷夫人过寿,阿迟算是主人家,对客人自是要礼貌斯文,阿迟耐心解释,“我是长房长女,素敏是二房长女,我是长房大小姐,素敏是二房大小姐。”

  胡金兰忽闪忽闪美丽的大眼睛,“这么着,岂不是要分家的意思么。分家析产,是大忌讳呢,不孝顺老人,不敬祖先,不尊宗族。”

  阿迟浅笑,徐素敏的闺密都是一种风格呀,爱给人扣大帽子,爱给人扣“不孝”的大帽子。小姑娘们,无权无势却要给人扣大帽子,并非易事,明不明白?

  “当家人,是很辛苦的。”阿迟循循善诱,细致耐心的跟胡金兰说着话,好像真把她当成天真无邪的少女一样,“要养活一大家子人,极费精神,极费财物。旁的不说,若我们这一房也归到公中,光是一日三餐、四季衣裳鞋袜,便要添出多少来。家父心疼祖父养家不易,便情愿自立门户,自食其力。家父,是真孝顺。”

  舆论上,天朝政府是提倡不分家,累世而居,方便解决公民养老问题,贯彻以孝治天下的方针;实际上呢,大家庭不利于收税,不利于管理,政府也头疼的很。

  一大家人不分家住在一起,当家人威风是威风了,肩上的担子重不重呀?要管这么多人的衣食住行、婚嫁,是很累的。

  胡金兰偷眼看看徐素敏,乖巧的冲阿迟点头,甜甜笑着,“原来是这样,从前我没有想到呢。听姐姐这么一说,我也觉着当家人确是不容易,若子孙已经成大长人,分家也未尝不是好事。”

  连着两个人都没讨到便宜,剩下的人也就不敢开口寻衅。算了,徐素华初回京不久,她的底细还不大明白,且弄清楚了再说。

  其实依照正常情形,阿迟和徐素敏一样是徐次辅嫡亲孙女,且又是未来的魏国公夫人,这帮少女们便是不结交她,也不该为难她。不过是和徐素敏向来交好,却不过徐素敏的情面罢了,再者,也是看着乡下来的丫头不顺眼,想挫挫她的锐气。

  席罢更衣,胡金兰看徐素敏不在跟前,跟阿迟说悄悄话,“姐姐,平北侯府怎的没来人?”新亲家,不是该热热乎乎的么。阿迟落落大方,“巧了,今日孟家老太太也过寿。”孟家老太太是平北侯的岳母,自然要到孟家去。

  胡金兰很是羡慕,“姐姐已经定下亲事,却依旧自自在在的,可真好。家姐也是定了亲的,如今被关在家里绣嫁妆,甭说出门了,出她那院子都费劲。”

  阿迟微微笑着,并没说话。仲凯的家人真是很好,他娘亲尤其体贴,特地请了天锦城的顶尖绣娘,专为自己绣嫁妆。仲凯的妹妹更有趣,隔三差五来寻自己玩耍,常和自己咬耳朵,“我告诉你怎么降二哥,你记住了啊。”兴致勃勃把她二哥喜欢什么、不喜什么、小时候做过什么糗事,讲的一清二楚。

  阿迟心中柔软,他,是很好很好的;他的家人,也是很好很好的。

  殷夫人的小型寿宴圆满结束,徐二太太长长松了一口气:欧阳氏看那贱丫头倒蛮中意的样子,看来严家是肯要的。如此,敏儿便没了危险。

  徐二太太更加慷慨大方,金的玉的、圆的扁的,流水般往徐素心房里搬。横竖这些东西只是让她开开眼,养出些气度来,莫再畏畏缩缩小家子气,等往后出了阁,按着她的身份,哪配使这些。

  徐二太太心里其实是很想埋怨公公徐次辅的,您想献媚严首辅,使什么法子不成,要许出位孙女去!徐家有孙小姐做了妾,说出来很好听么?连带着其余的小姐们也不好说婆家。

  想起说婆家,徐二太太泄了气。大房走了狗屎运,定了那么个富贵逼人的东床快婿,敏儿再怎么着,也是超不过去的!想比国公夫人更阔,除非是嫁给一品大员,或是嫁给皇帝。可一品大员哪有年轻的、尚无妻室的?早已白发苍苍,儿孙满堂。皇帝么,向来不娶官员之女,本朝后妃大多来自民间,是平民之女,或不入流的小官吏之女。

  还有三房那两个丫头,也是可恶之极。徐二太太恨的牙痒痒,老三两口子做出那种事,罚跪祠堂怎么了,不应该么?他们一撇清,生生是坑了二房,让嫡出二房出了做妾的女儿!素兰、素芳那两个丫头,先是执意陪着罚跪,继而大声哭嚎,“爹爹您怎么了,弟弟,你别昏过去啊。”吵吵的震天响,吵吵的老爷知道了,于心不忍,轻轻放过了三房不说,还嘉奖那两个丫头一番,私房给添了不少嫁妆。

  一个两个三个的都有着落了,只有我敏儿还吊在半空!徐二太太心中气苦,难以排遣。她是殷夫人嫡亲儿媳,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徐府备受器重,从没人敢小瞧。可自打大房一家子回了京,她开始事事不顺,越来越不顺,由不得她不怨愤。

  竟然沦落到要对那贱人留下的贱丫头假以辞色!徐二太太气的脸都白了,要不是为了敏儿,徐素心,我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徐二太太为了亲生女儿不跳火坑,忍气吞声,对着五小姐徐素心和颜悦色,备极关爱,吃穿用度,都给徐素心用上好的。徐素心底子很好,没几个月的功夫,被养的娇美玲珑,稚嫩可爱,整个人也比之前大方不少,站出来,居然也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了。

  八月底,徐素心被郑重带到徐次辅面前,徐次辅审视她良久,点了头。不是说这孩子天生的畏缩,怎么教也教不好么?怎么不过数月光阴,变化如此之大?徐次辅只是对家务不甚留心,并不呆傻,稍一想也便想清楚了,心中对徐二太太这儿媳妇存了厌恶。

  徐素心知道事情已成定局,高兴的独自关在房里,快活的转了几个圈儿。她如今也有漂亮衣裳了,腰下系着艳丽华美的石榴裙,裙子飞起来,徐素心的心绪也跟着飞了起来。

  终于可以离开徐家了!徐素心莫名的兴奋,严家再差,也不会克扣自己的饮食,动不动就不许吃饭,动不动就罚跪、责打吧?欧阳老夫人看着很慈祥,严璠的母亲眉目也和善,至于严璠的妻子,听说是旧家之女,闺训极严,许是会比徐二太太强上那么一点半点?她若凶悍,自己躲到院子里不出来便是。自己到底是徐家的女儿,她也不能太过分了。

  严璠,听说很俊美,很文雅。徐素心转了十几圈,晕晕的躺倒在床上,笑出声来。没有老头子,没有粗俗霸道的男人,还能离开徐家,真好,真好。m.xiumb.com

  殷夫人和她嫡亲儿媳徐二太太一样,气的肝儿疼。大房、三房全都不孝顺,全都自作主张嫁女,单单坑了循规蹈矩的二房。二房是嫡支,何等尊贵,却要出个做妾的女孩儿!殷夫人本就不喜徐素心,事情尘埃落定后对徐素心更是厌恶,这丫头真给二房丢人,给她爹丢人。

  从前,殷夫人若流露出厌恶之色,徐素心会吓的战战兢兢,浑身发抖。如今,殷夫人再怎么脸色差,徐素心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温顺的低下头,视若无睹。

  徐素心是徐家年纪最小的姑娘,却是最先出阁的姑娘。九月十六严璠隆重迎娶许家女儿,严府贺客盈门,车马一直排出两里地,门前水泄不通。十一月十六黄昏时分,严家一乘八人抬的大红轿子,从侧门抬了徐素心进府。轿子乍一看上去是大红色,细看,中间杂有粉色纹。

  徐素心出嫁之后,严首辅待徐次辅格外和气,坦然不相疑。徐家亲孙女都能到自家做妾,看来老徐真是吓破了胆子,再不敢起异心。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只有这一更了,昨天熬夜了,不舒服。

  明天争取白天写,早点写。

  “谓他人母,亦莫我有”出自《诗经·王风·葛藟》,《葛藟》,流离失所、寄人篱下的青年作诗以自叹。

  谓,呼喊;有,同“友”,亲近。“称呼他人做母亲,她也不肯待我亲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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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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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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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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