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涯走到了居高的楼台边,俯瞰整座城市,耳侧吹过大宋深夜的凉风。
这座楼台,是昔日权倾一时的太师蔡京亲自设计,邀请当时众多知名建筑大师所建。楼体高耸入云,可以说是整个东京的最高层建筑物,甚至高过了皇宫里的楼厥。
楼名,揽月台。
时下有一说,未入东京先揽月,言下之意,就是还没有踏进东京城,就可以远远的看到这座揽月台。可见,它现在已经差不多是东京的“地标”了。
“主公,夜已深沉寒气愈重,该回去歇息了。”朱雀在楚天涯身后不远处,说道。
“唔……”楚天涯漫不经心的的答了一句,声音里透出一些疲惫。
朱雀沉默了片刻,轻声道:“你累了。”
“有点。”楚天涯回过头来对着她微微一笑,“陪我喝一杯好吗?”
“好吗”二字,足以说明这不是主公对属下的命令,而是男人对女人发出的一个邀请。也只有在没有旁人的情况下,楚天涯才会这样跟朱雀说话。
“你不是刚才在皇宫里吃了皇宴?”朱雀微笑道,“难道皇宫里的佳酿,还不够你喝?”
“那不能叫喝酒。”楚天涯略微苦涩的一笑,双手在扶栏上拍了一拍,“因为在场,没有一个对味的人。”
朱雀轻轻的点了点头,“我可以陪你喝一点。”
稍后,二人就在揽月台最高的楼台扶栏边,对着浓墨的夜色与醉人的清风,对座对饮。
楚天涯很久没有这样真正的放松过了。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台机器,必须永远不知疲倦的运转下去。
停下,或许就意味着死亡。
“上天待每个人,果然都是公平的。”楚天涯不禁感慨道,“得到的越多,其实也就意味着失去的越多。”
“是这样。”朱雀淡然的回答道,“同样的问题,我也经常在想。世人大多都在钦慕权力、财富与名声、地位。殊不知,要想获得任何东西,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楚天涯轻轻的摇了摇头,笑容之中再添一丝苦涩,“其实我一直都是个胸无大志的人,我只想过很普通的平民生活。父母康健、管得温饱、妻儿平安、没有大起大落大悲大喜,这样的生活我就很满足了。”
“这样的话从魏王楚太师的嘴里说出来,九成的人会不相信。”朱雀笑道,“不过短短的几年时间,你就从一员龙城小吏爬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这足以令天下人震惊。”
“这其实不是我想要的。你信么?”
“信。”
“所以,人,总是身不由己。”楚天涯摇了摇头仍是苦笑,“我们都回不到当初,只能继续去做现实的奴隶。很多的事情我们没有选择,连停步思考的可能都没有。只能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琇書網
朱雀略微停顿了一下,说道:“你今天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感慨?难道是因为官家赐婚的事情?”
“有一点关系吧!”楚天涯轻轻的吁了一口气,有些自嘲的笑道,“我如果告诉你,当时看到那个柔福帝姬的时候我心里其实有点紧张,你信吗?”
“我信。”朱雀毫不犹豫的说道,“但是,为什么?”
“因为她是一个美女,我是一个男人。”楚天涯笑道,“当男人面对美女时,都会有这样的本能的自然的反应,不是么?”
“这样?”朱雀笑了,用她的眼睛笑的,她放下酒杯饶有兴味的看着楚天涯,“天下女子,你都可以任由任取,你还会紧张?我想不通。”
“我只是想告诉你,其实我也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男人。以前是,现在是,今后也是。”楚天涯轻叹了一声,“但是在很多人的眼里,我已经不是普通人。所以,我不应该有普通人的行为举止……于是,这让我很累。”
“我好像是懂了一点。”朱雀的眼睛亮了一亮,“当面对柔福帝姬时,你也很想和其他的男人那样,发出惊叹、殷情示好,或者是表示出局促不安和紧张渴求来。但因为你是魏王,你不可以,你必须掩饰和矫作。你在所有人面前展示出来的,根本就不是你的本来面目。你必须时时刻刻的戴着面具去伪装。对么?”
“对。”楚天涯双眉微拧轻轻的点头,“瓦肆里经常会有说书唱戏的表演。那些优伶每表演一段时间就要下场休息,因为他们会累。但是我不能下场休息,我必须每时每刻保持我的伪装。你说,我能不累么?”
“这就是你站在今天的位置,所要付出的代价和承受的压力,也是一种牺牲。”朱雀轻声道,“当然,远远还不止这一些。你以前失去的、今后失去的,还要更多。而这些,不是外人所能想见和预料的。也是他们所不能理解的。”
“只有你能懂。”楚天涯深看了朱雀一眼,仰头喝下一满杯的酒。
朱雀微然一笑,陪他喝下一满杯。
然后,二人一起静静的看着无边的夜市,发呆,良久。
真正的知己,其实不用过多的语言交流,彼此之间就能懂得对方的心思。对于朱雀这个红颜知己,楚天涯的心里充满的信任和感激。但他不会把这种感情转化为男女之情,或是鲁莽的去换取一夜销魂。
对于楚天涯来说,朱雀太珍贵。不是任何人能够取代。不管是以前还是今后,楚天涯的身边都一直不缺女人;但是朱雀,却是独一份的。
朱雀的睿智也就在于,她永远不会像贵人那样痴痴的想着去拥有楚天涯,哪怕是短短的一夜春霄。她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沉默的,不存在的。但在楚天涯最需要她的时候,她总能适时的出现。
更重要的是,她仿佛永远都在楚天涯的心里,从来不曾离开半步。他的所有心思,她都能懂。
这一点,就连萧玲珑也不曾做到完美。朱雀,却做到了。
“男女之间,或许的确是没有真正的友谊可言。”楚天涯突然说道,“但我知道,朱雀肯定会一直陪伴着楚天涯。不会太近也不会太远。”
“我会。”朱雀简短的答道。
“我是不是很自私?”楚天涯说道。
“是有一点。”朱雀十分淡然的微微一笑,“谁不自私?包括我。”
“告诉我,你想要的是什么?”楚天涯问道。
“我知道,只要我说出来,你就一定会给。”朱雀拿起酒杯在手上饶有兴味的把玩,微然一笑。
“是。我一定会。”
朱雀笑得越发迷人,成熟女子的感性与睿智,在她的笑容之中融合的那么的完美。
“这个问题的答案,你是不是想了很久,一直都想知道?”她问道。
“是的。今天你可以告诉我么?”楚天涯深吸了一口气,“就当是,为了让我心中对你的愧疚,能够稍有缓解。”
“好,我告诉你。”朱雀放下了酒杯,“你答应一件事情。”
“你说。”
朱雀用她那双会笑的明眸静静的看着楚天涯,很少这样认真的说道:“答应我,永远不要说爱我,永远不要去想给我什么名份,永远不要让我给你侍寝……也永远,不要让我离开你!”
楚天涯一扭头,看向了身边的无边夜色,沉默良久。
“你不想答应么?”
“我好像,又没有了选择的余地。”楚天涯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我还能说什么?”
“那你就是答应了。”说罢,朱雀站起了身来对楚天涯抱了一拳,“主公,夜已经很深了,快请歇息去吧!”
“好吧……”楚天涯无奈的笑了一笑,自己也站起了身来。他看着朱雀,很认真的说了一句,“谢谢你!”
朱雀回之以淡然一笑,“主公,柔福帝姬在等你。”
楚天涯略微一怔,这才回神。没错,就在这座揽月台的第六层,柔福帝姬还在房里等他。
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公主要出嫁,那一定是一场盛大无比的婚礼,诸多礼数都要一一到位。像这样的,当天赐婚当天晚上就把公主送到了驸马府里的,史上都是绝无仅有。
原因很简单,就算柔福帝姬是公主,来了楚天涯的家里,也只能做妾。因为世所共知,楚天涯早已经和飞狐郡主萧玲珑举行过大婚,立了萧玲珑为正妃。柔福帝姬要嫁过来,那就只能做妾!
公主又如何?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从皇帝赐婚的那一刻起,柔福帝姬的命运就发生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此前他是集尽娇宠的嫡亲公主;以后,她只是一个可以可能被夫家打骂、玩弄甚至是贩卖的,妾!
既然是妾,就不用搞什么皇族大婚了,直接送到楚天涯府上才是应该做的事情。而且,官家赵桓太担心楚天涯会反悔了。他都恨不得楚天涯当时就在宴席上和柔福帝姬洞房,最好是当场生个娃儿出来才好。
那样,赵家或许就能多一分安全与稳固。与这个相比,什么婚礼和礼仪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至于柔福帝姬的个人感受……赵桓更没功夫去惦记。
楚天涯慢慢的,一步一步从揽月台的顶楼,下到了第六层,站在了柔福帝姬的房门外。
两名宫婢提着灯笼站在门口,看到楚天涯走来,慌忙跪倒下来以额贴地,“拜见魏王!”
惶恐之极,如同小兔子见到了下山猛虎。
“起来。”楚天涯平声静气的道。
“谢魏王!”两名宫婢站起身来,提着灯笼低耷着头,根本不敢去看楚天涯一眼。
楚天涯却看到,这两名宫婢也是生得眉清目秀,颇有姿色。就算是把她们投到哪个达官贵人家里,应该也会极是受宠。而现在,她们只是柔福帝姬的陪嫁,是楚天涯的“通房丫环”。
只要楚天涯愿意,他现在就可以将这两个宫婢脱个精光,然后拖到床上肆意的享用。明天一觉醒来看不顺眼了,也可以将她们当作是牛马牲畜一样的卖掉,换取一餐酒钱。
这样的宫婢,柔福帝姬一共带来了六个。全是在后宫里精挑细选的聪明绝色的女子,绝对保证是冰清玉洁的处子之身。
“帝姬可曾睡了?”楚天涯问道。
“回魏王殿下话,帝姬殿下正在房内恭候魏王。”其中一名婢子小心的答道。
“你们下去休息。”
“是……”两名婢子施了礼,款款行去。看她们的步履,显然都是精过严格训练的,不急不徐姿态优雅。
太阴与太常接替了她们二人的职事,挑起了灯笼守护在门口。
楚天涯推开门,房间里红烛摇曳灯火通明,珠光宝气红光满室,原来早已装扮成了一间喜房。
五名女子跪地而伏,“恭迎魏王!”
跪在前面中间位置的,就是穿着大红喜服的柔福帝姬。但她没有戴上女子出嫁的凤冠。
她只是妾,没这个资格。
而另外的四名宫婢,身上只是套着一层尽透肌肤的乳白薄纱。除此之外,再无寸绺。稍稍仔细一看,便可看清她们身上的血管脉胳与每一寸地方。
她们是陪嫁品,是通房丫环。洞房之夜,她们是来给公主和驸马,压床的。
楚天涯静静的看着她们,这一群漂亮诱人的女子,可以让任何男人血脉贲张、欲!焰高炽;同时,她们也是权力与地位的衍生品,或者说,牺牲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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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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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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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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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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