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河东太原府的军政大略图。”王禀对众人说道,“此图绘于崇宁年间。当时,太原府已升为上府,辖下共有十县,户十四万余,人口一百二十四万余。现在我们就请诸位头领各选县村,前去执行强制迁移。当然,官府也会马上发布迁徙公文,相信能让一部份百姓主动迁移。剩下的那些不愿迁徙的,才需劳请诸位头领动手。”
众皆默然无语。
虽然关山挺身而出一言九鼎,将此事拍板定案。但是大家心中还是多少有点阴影。以往,这些山寨强人顶多是打劫过往的商旅行人,或是伸手向富户军堡借粮借银,最多也就是挑些独霸一方的土豪或世家下手。
真要他们去攻击某个县城或是村庄,这样的事情还真没干过。
“诸位有何疑虑?”王禀问道。
“没有疑虑。”关山说道,“众位兄弟,关某肯请你们抛弃私念,一切以大局为重!坚壁清野关乎成败,大丈夫立于世,光明磊落坦荡无私。我等这次是为救人而去,并非是去打劫行凶!”
“好,就听关寨主的!”众人这才应了声。xǐυmь.℃òm
“那请众兄弟上前来,各自挑选就近的县村,在王都统这里领下钧令。”关山说道,“王都统,此次行动,官府与军队也一定要与以配合。别到时候我们的兄弟前去迁徙百姓之时,却又遇到官军的围剿!”
“绝无可能!”王禀斩钉截铁道,“今日太原府就会遍发文书到各县乡村,号令百姓们举家迁徙;与此同时,各地的厢军、土兵甚至包括衙役也都会一同召至太原城中,集中力量对抗女真。”
“小小的太原城,容得下这一百多万人么?”关山问道。
王禀眉头紧皱的摇了摇头,说道:“张知府已然决定,号令一出允许百姓自行南下逃难,不予阻拦。估计会有许多数人举家南逃,远离太原。到时候城中能有多少人,尚未可知。”
“一百多万人!……这会是一场空前的浩劫!”关山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焦二哥,你与兄弟们挑选地点吧!……楚兄弟,可否单独谈谈?”
“关寨主请!”楚天涯抱拳道。
二人便出了军帐,走出数步。此时大雪下得更急,疾风呼啸天地阴沉。
“楚兄弟,你可否告诉关某为何你要承认,让义军去强制迁民的主意,是你出的?”关山问道。
楚天涯无奈的摇头笑了一笑,他早就知道,这样的事情瞒不过真正的明眼人。
“在下也是出于无奈。”楚天涯答道,“义军与官府,本就是天生的对头。此时好不容易走到一起形成联盟,但这个联盟并没有多深厚的感情基础,彼此也没有太多的信任。如果让义军们知道是官府的安排,只会平添裂痕,于大局不利。方才关寨主也看到了,傅寨主激愤之下便要带人出走。相信和他有着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义军也好响马也罢,谁还不是想图个利字?”关山微笑道,“傅选的话的确代表了很多人的心声。我等聚啸山林,说得好听是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其实绝大多数的人只是为了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或是犯下了罪过出于无奈,为逃避海捕官司才被迫上山落草。这样的人,真正能有几分护民之心、报国之志呢?”
“关寨主真是个实在人,说了句大实话。”楚天涯点头微笑道,“傅选刚才说的一句‘官府未给一粮一饷’,直接道出了他们当中许多人的心声。在傅选等人看来,他们现在是出于义气、看在关寨主的面上,以德报怨的给官府卖力帮忙。却没有意识到覆巢之下无完卵,如若国破山河失,区区的山寨响马又岂能苟活?”
“皮之不存,毛将蔫附。这道理其实很浅显,但真正能领悟到的人,却是不多。”关山微笑道,“我等虽然是山贼响马,但话说透了,百姓商旅村庄镇甸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与粮仓钱袋。虽然以往我们和官府是对立的仇敌,但面对共同的敌人时,也是应该团结起来合力抗敌的。只是可惜,并非所有人都像楚兄弟一样慧眼如炬入木三分。傅选这样的人往往还是大多数。并非是他们心胸狭隘不思进取,而是有些问题他们的确是暂时想不到、看不透。所以,也不能怪他们。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终将会明白过来的。所以,暂时的误会无关紧要;为了顾全大局,也不需要等到他们全都彻底明白才去执行——因此,楚兄弟不作强辞争辩也不搪塞解释,而是以性命担保官府不会相欺的举动,关某甚是欣赏。这才是谋大事者该有的见识与手腕!和你相比,傅选等人差之远矣!”
楚天涯点了点头,心中不由得对关山肃然起敬——这才是一个领袖与上位者,该有的见识、心胸与气魄!怪不得连焦文通那样的人,也将寨主之位拱手相让;关山,的确是与众不同!
“其实小生这么做,也是出于无奈。一则时间紧急刻不容缓,二则官府与义军之间有着天生的对立,越解释恐怕会越不清楚,往往是越描越黑。”楚天涯苦笑了一声,说道,“说句心底话,到最后官府会不会翻脸不认人将污水泼到义军身上,我心里是一点把握也没有。虽然在小生看来,太原知府张孝纯算是个不错的人物;但许多的事情,连他也是做不得主担不下保的。所以我这纯粹是权宜之计,无非是不想看到官府与义军的联盟在开战之前就破裂了!”
“你不说,我也明白。张知府为人如何,关某略知一二。但正如你所讲,没有能保证以后会发生什么,一但打退外敌,官府与响马又会再次回到各自的对立面。所以,谁的承诺也不管用,包括关某的。”关山点头微笑。
“那关寨主还以生死担保?”楚天涯不禁惊愕。
“如你所言,只是为了顾全大局。到时就算真要关某赔上这条性命,又有何妨?这一场战争打下来,死去的人何止千万,不妨再添关某一个。”关山伸出手来拍了拍楚天涯的肩膀,“你我虽是头次见面,却能一见如故。古人言‘白头如新、倾盖如故’,莫不如斯。”
“哈哈!”楚天涯大笑,“关寨主礼贤下士胸襟如海,小生由衷的敬佩。其实在来时的路上小生还在一直担心,无法说服关寨主。现在看来,小生实在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你的担心不是多余。”关山微然的笑了一笑,说道,“关某虽然落草七星山成了响马首领,但这么多年来从不滥杀一名无辜,从不欺压一名穷苦百姓。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七星寨与关山都担起得这八个字。若非是为了联合抗金的大局着想,关某又怎么可能去对百姓们动手?——没错,一但动手,关某的一世英名必然尽毁,将会受尽百姓军民与同道中人的唾骂与憎恨。但是与此战的胜负、河山的存亡以及无数人的性命比起来,关某的一己虚名又算得了什么?”
楚天涯点了点头,无语以对。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关山的“明白”,出乎楚天涯的意料之外。此前他二人从未有过任何的交流,却不谋而合的想到了一起,站在了同样的历史高度来看待眼前这场即将发生的战争。楚天涯是来自21世纪,有这样的觉悟并不奇怪;但关山却不过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一个响马头子,却能站得这么高、看得这么远,这让楚天涯的心中莫名的感动与震撼。
或许,这便是关山能够做到七星山寨主、被称为河东第一侠的理由!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还是那句话,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总会明白的。因此,暂时受点冤屈又算得了什么呢?”关山再度拍了拍楚天涯的肩膀,微笑,“如今这大宋的天下,是萎靡不振阳刚缺失,虽富甲天下却逢战必败,从官家到百姓大半都是得过且过战战兢兢,人人耽于享乐居安而不思危。那些名扬天下的所谓才俊,笔下虽有千言胸中却无一策,更是鲜有挺身而出护民救国。因来敢为人先者,向来都是毁誉参半,这天下大多数的人往往都舍弃不下到手的荣华富贵与虚名利禄;只有敢成大事者才会不拘小节,敢把虚名当粪土——楚兄弟,如果大宋能够多一点你这样的青年才俊,何惧女真?”
“关寨主过誉了。”楚天涯对他抱了一拳,笑道,“其实小生也是赶鸭子上架勉为其难,无非是想活下去,不愿看到家园被毁同胞罹难。”
“好,好。”关山点头连赞了两声,爽朗的呵呵直笑,“久闻楚兄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足慰平生。关某已经有许多年,没有看到楚兄弟这样出众的年轻人了。他日打完了仗,楚兄弟一定要上七星山来,关某要好生讨教。”
“不敢当!”楚天涯抱拳道,“但是真到了那一天小生如果还活着,就一定会亲赴太行七星山,聆听寨主教诲!”
“哈哈!!”
关山仰天长笑声如奔雷,震落了许多军帐上的宋时白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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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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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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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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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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