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初遇魏云清时曾经听她说过,仙界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若晏如松家中已有了妾室通房,想必她跟晏如松间会起龃龉……他甚至想过,立刻给晏如松赐婚,如此一来,他的云清姐姐就更不可能跟晏如松在一起了。
可他还是低估了自己面对魏云清时的心虚与胆怯。当她以如此决绝的话语来威胁警告他时,他便起了退让之心。如今云清姐姐还愿意留在这儿,甚至准备插手内阁的事,他都不介意,他巴不得她流连宫中的事务不再想离开。是他想岔了,只要别让云清姐姐再见到晏如松就好,只要她留在这儿,迟早有一天她会……
“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你好自为之。”魏云清本不愿跟杨奕多说,掉头便走。
“云清姐姐!”杨奕哪舍得她就此离开,立刻急切地呼喊了一声,追上去几步。
魏云清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宫室,脚步没有因为他的呼喊而有任何停顿。
杨奕追到了宫室门口,见魏云清走得果断而毫不迟疑,心里像憋着一团气,气得回到室内,噼里啪啦砸了不少瓷器。
过了一天,蓝田听到消息,原本送给晏如松的两个宫女,完好无缺地回到了乾清宫,究竟是晏如松的强烈拒绝,还是杨奕的不舍,外界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听到这消息,魏云清舒了口气。她明白她跑到杨奕跟前去闹一场的目的达到了,至少他明白了她的态度,明白了她的决心,不会再轻易给她背后下绊子。
而文淮那边,也来了消息。
为了给文淮行动的时间,今日魏云清并没有去内阁,但也不忘派人过去留意内阁那边。很快文淮便传来了消息——虽然几位大人并未明确同意魏云清和曹军入驻内阁,可他们也没有上奏折弹劾此事,可见他们已然默认了。
于是又过了一天,魏云清提前精神抖擞地来到了内阁,挂上帘子玩起了垂帘听政。
以毛一荣为代表的阁臣们先后到来,只淡淡的对帘子后的魏云清行了一礼,剩下的注意力便都集中在了曹军身上,眼中情绪复杂不定。
按照文淮给他们传达的意思,曹军不知怎么勾搭上了魏云清,利用她作为幌子,想要名正言顺地插手内阁的事,以此来对抗郑祥。几位阁臣对宦官自然是满心的不屑,但郑祥势大,而皇上又信任郑祥,若没有强力势力介入,恐怕他们这些阁臣,都将会在不远的未来沦为有名无实的傀儡。而魏云清在后宫的事迹,他们这些阁臣自然有所耳闻,对于曹军能搭上这样一位风头正盛的妃子,心生诧异和一丝略带嘲讽的敬意,曹军这一着,走得恰好,有皇贵妃在前头当挡箭牌,自然能跟郑祥分庭抗礼,而他们这些阁臣,便只要坐山观虎斗即可。
因此对于曹军这个宦官的介入,阁臣们自然是鄙夷的,可他作为与郑祥战斗在第一线之人,在他们眼中又有了几分救兵的味道,因此他们的情绪自然便相当复杂了。
毕竟是第一次在后宫妃子和太监面前议事,几位阁臣刚开始还有些拘谨,但很快便放开了——因为他们自己吵了起来。
在对宦官的问题上,几位阁臣是一致对外的,可他们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各自有自己的行政理念,通常是谁也劝服不了谁,当初有孙承吉这位名声威望巨大的三朝老臣在,他们闹不出什么,可现在毛一荣这个次辅无法服众,在很多问题上有分歧后也没能得出一个统一的结果。
这次五人争吵的事件,便是关于大宋与大梁的和谈问题。
之前大宋因为内乱的问题主动跟大梁议和,大梁自然是求之不得,内阁里当时有坚决的主战派,不过孙承吉很清楚以大梁如今的国力,再战下去很危险,便力排众议接受了大宋的议和,也派出了使者去跟大宋的使臣谈判。
两国之间的谈判就是互相扯皮的过程,你要这片地,我偏不给,我要多少钱,你也不同意,因此是一场相当漫长的拉锯战,而孙承吉没来得及见到最后的谈判成果,便冤死于诏狱之中。
如今几位阁臣在争吵的,便是大宋在谈判中明显在敷衍的问题。文淮作为孙承吉的忠实拥趸,此时自然主张继续和谈,而毛一荣却认为,大宋是在拖延时间,等大宋国内局势稳定下来后,便会再度对大梁出兵,不如夺得先机,先行出兵打它个措手不及。文淮这边也有反对的理由——大梁拿什么出兵?没兵没粮的,出兵就是去送死。
阁臣中,支持毛一荣的有一个,叫金俨,现任户部尚书兼谨身殿大学士,二人是主战派。支持文淮的有一个,叫李山,现任兵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二人是主和派。还有一位叫江怀古,国子监祭酒兼翰林学士,是中立派,谁问他意见都不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魏云清在帘子后默不作声地听着几位位极人臣的大人物像孩子吵架一样吵得面红耳赤,一边听着曹军小声给她指点这几位阁臣的身份。听到那位金俨大人的介绍,她恍惚间想起自己曾经听说过这人。
当初她还在宫外的时候,就是听说这位户部尚书的千金想要跟晏如松结亲,当时她认为他是个心机boy,如今正脸一看,果真面相奸诈,不可小觑啊。
因为对金俨的天然恶感,再加上文淮是主和派,孙大人也是主和派,而魏云清本身又讨厌战争,因此在这个问题上,她个人是倾向于主和的。
但她自认为不懂军事,一开始也说好就是来旁听的,当然不会插嘴说什么,只是从几人的争吵过程来判断这几人的可靠程度——这才是她执意入驻内阁的真实目的,她连曹军都没透露。
首先是次辅毛一荣。据曹军所说,毛一荣现在是礼部尚书,之前也当了几十年的礼部官员,对于礼仪非常重视刻板,在跟其余阁臣吵架时也是最克制的一位,明明已经被文淮的话气得面红耳赤,却依然摆着文官的风度,说话不急不躁,引经据典,强势地表达自己的意见。
而另一边,文淮乃是熟读诗书之人,同样身为礼部官员的他,以礼部右侍郎之位居于毛一荣之下,在引用古语的本事上,却丝毫不输给毛一荣,单单看两人说话相斗,魏云清就只想说一句——说人话,可好?
毛一荣有点像是刻板的教导主任,而文淮呢,却是一根筋的文青,两人半斤八两,不过因为文淮算是站在自己这边的,魏云清自然觉得他挺好。
那位户部尚书金俨金大人,在魏云清眼中是奸诈的化身,不过看了会儿后平心而论,她也只能失望地发现,这位金大人还真没她刻意想象得那么不堪。金俨是主战派,脾气看上去稍显急躁,有点想捋起袖子跟文淮打一架的感觉,但至少从表面上来看,他的主战理由是十分正当且充分的。不过另一位主和派的兵部尚书李山李大人一句话就让对方哑了火:你户部拿得出钱来打仗么?
身为兵部尚书的李山很清楚现在大梁的军队是个什么情况,除了之前在晏如松手底下驻守晋阳抗击大宋军队的老兵们,目前大梁能拉出来的士兵素质都不好,恐怕上了战场还没见到敌人就吓破胆了。因此明明应该是最擅长排兵布阵的他却是个坚决的主和派,他实在是太清楚这仗没法打了。
不过在魏云清眼中,这位兵部尚书的表现显得有些畏首畏尾——在魏云清的评价体系之中,她并不会因为李山与她立场相同就给他多加分。
最后是那位中立党江怀古。国子监大致相当于现代的教育部兼清华北大吧,兼了国家教育管理和培养精英人才的职责,国子监祭酒是国子监的最高官职,约莫可以算作教育部部长或者北大校长。这位校长先生岁数颇大,比得上孙承吉,因此当几人问他意见时,他通常的回答是:“诸位大人说什么?老夫耳朵不好听不清。啊?什么?你说冬至快到了该把汤圆准备起来了?是啊,老夫也这么跟内子说,可惜老夫一大把年纪,这汤圆啊嚼不烂了,吃下去过好多天都克化不了,这几年都无福消受啊……”
魏云清觉得,这位校长实在太过圆滑,虽然这样在官场上能活得更久一些,可对大梁来说或许没什么大用,毕竟他岁数也是真大了,估计再没几年就真的耳目不行了吧。
魏云清看了一圈,很失望地发现,这五人谁都比不上孙承吉孙大人,没法当这首辅之位。她跟孙大人接触了不少次,更是他临终托孤的对象,孙大人在她心中的形象,早已不可逾越,眼前的五人每一个不管是从客观上还是主观上来说,没一个比得上孙大人的。
可孙大人这样的人物,又岂是随便就能找到的?只要内阁过得去就行了吧,再怎么说也比杨奕这人靠谱。
魏云清耳边是几位大人的争吵声,心里已经想着让曹军去调查一下他们的背景情况。若有太大的问题,她就要想办法把对方弄出内阁了,若只是小问题,视而不见便可——比如说贪污问题,谁都知道贪污不对,可人性本就贪婪,这些人处于高位,又怎么可能一点儿都不心动呢?
就像她自己,其实她也贪,但她贪的不是钱财地位,而是如同在现代那样的自由生活。就像她重用曹军,她不是不知道曹军贪爱钱财,可他其他方面能用,而在敛财上也不算太过分,她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不是这时代的法官,不是正义战士,连现代社会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她不会妄想以一人之力扭转乾坤。
半天争吵不出个结果来,毛一荣忽然转向帘子,高声道:“还请娘娘代为转告问询皇上,这与大宋,是战,还是和!”
帘子后,魏云清今日第一次发声,悠然道:“毛大人请放心,本宫会将今日你二方的道理都转呈皇上,由皇上定夺。”
“娘娘可记住了今日我们几人的所有道理?”毛一荣语气生硬,“若有错漏,怕是不妥,微臣稍后会拟一份折子,请娘娘代为转交皇上。”
魏云清在帘子后扯了扯嘴角,他这是看不起她,觉得她连刚才他们的论点论据都记不住啊!……好吧,论点她没问题,论据她还真是记不住,毛一荣和文淮唧唧歪歪说了半天的都是些个啥啊!完全听不懂!xǐυmь.℃òm
“哦……那就劳烦毛大人了。”魏云清轻声漫语,“不过对于文大人所说的那些道理,毛大人可也莫要错漏了。哦,还有,户部没钱这事儿,得大写。”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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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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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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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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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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