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英歌打眼一看,只见院内一座三明两暗的五间上房,左右没有多余房舍,只以供人落脚赏景的回廊连接,视野开阔,站在门外已然一览无遗。
婆子殷情做请,李英歌正欲抬脚入内,身后传来一阵脚步沓沓,并一声急切呼唤,“四弟妹!”
和王妃由大丫鬟虚扶着疾步而来,不见常青只见李英歌和婆子二人,面上就是一愣,再看院内只一个守门的小丫鬟,正好奇的探头探脑,除此外院内房内静悄悄的,面色又是一松,上前拉住李英歌,极力做出副寻常笑脸,“四弟妹,我有话和你说。”
婆子闻言眼皮一跳,不露声色的插话道,“和王妃有什么亲热话要说,也先让乾王妃把弄脏弄湿的衣裳先换下,别叫水渍吃进中衣里,乾王妃难受,奴婢也难办!耽搁不了多少时候,回头奴婢一定好好儿的把乾王妃送回筵席上,还请和王妃移步……”
“四弟妹!”和王妃眼神决然,打断婆子的话道,“我陪你。我这丫鬟是贴身做惯细致活儿的,让她服侍你更衣吧!”
一句话堵得粗手粗脚的婆子一噎。
李英歌心下哂笑,向来木纳的和王妃竟也会出口刺人。
和王妃是好意,虽然这份好意来得温吞,但她既然准备入局再破局,就没打算多牵扯进他人。
讲真,她还挺怕温弱的和王妃不成助力,反成拖后腿的。
不确定因素,还是摒弃在外的好。
念头瞬间闪过,李英歌笑着回握和王妃的手,定定望着和王妃,眸底闪过一丝果毅神色,“哪儿能劳动三嫂的人。三嫂的好意,我心领了。三嫂的好意,我必定记在心里。”
和王妃只觉李英歌话中有话。
婆子却是心下不屑,暗道这乾王妃果然是个呆笨不晓事的,忙趁势让守门的小丫鬟去开房门,拎着换洗包袱,再次做请。
李英歌抽手转身。
和王妃想追,却叫大丫鬟一把拉住。
“王妃,看来我们是白白庸人自扰了!”大丫鬟眼睛发亮,耳语道,“见过乾王妃的,都说乾王妃娇气懵懂。乾王妃那句话……依奴婢看,乾王妃面上懵懂,心里可明白着呢!这其中说不得另有蹊跷,既然不要您’陪’,我们还是顺着乾王妃的意思好。”
省得好心办坏事。
和王妃目露茫然,“就这样不管了?”
“管!”大丫鬟牢牢扶住和王妃,“不陪乾王妃,我们就’陪’着武王妃去!”
躲在墙角的春花见二人原路返还,忙猫着身子扒着花墙,往院内看去,就见婆子领着李英歌进了上房。
上房三间明间打通做成了宴息室,桌椅俱全,另有贵妃塌罗汉床,可供客人小栖闲谈,左右两间暗间应是耳房,各自掩着门扇。
婆子放下换洗包袱,指着桌上茶点道,“今儿新鲜备下的,乾王妃且自在坐会儿。奴婢这就去抬盥洗的热水来。”
说罢就带着小丫鬟却行退出,无声带上门。
春花见状忙矮身躲藏,错眼见小丫鬟蹦蹦跳跳出了客院,似是往前头看热闹去了,心下讶然,探头再一看,登时唬了一跳。
只见婆子打发走了小丫鬟,转身竟将房门挂了锁,转进一旁耳房后再出来,也不知做了什么事神色即得意又轻松,复又掏出两把锁头,分别将左右耳房也锁死,随即轻手轻脚退到院外,将院门虚掩着,哼着小调飘然离去。
春花直到摸回李妙身边,一颗心仍在乱跳,回禀的声音止不住的抖,“怕是有人要害乾王妃。少奶奶,这事既然让我们撞上了,不如悄悄告诉城阳大长公主,回头乾王妃念着我们帮过她,姑爷也定会高兴。”
她和秋月、夏雨冬雪一般秉性,没心计唯有忠心,奉李妙的命盯着李英歌一举一动,只当李妙想找机会修补关系,忙帮着出主意。
李妙听罢神色几变。
她虽曾起过攀龙附凤的心思,但只利用过李子昌,往萧寒潜那头使手段,从不曾想过谋害李英歌,一是没有机会,二是没有恶毒至此。
看中袁骁泱,就自己设计争取,单论这一点敢想敢谋的劲头,倒真和李娟是亲姐妹,只一个惯用阴谋,一个爱用阳谋。
偏才被雨晴一顿奚落,此时一想到李英歌,唯又妒又恨。
怨恨泯灭良知,李妙一声娇笑略显阴森,吹着鲜红指甲道,“管他是谁要害人,总不至于在贤王府闹出人命来。等李英歌掉下枝头凤凰变鸡,看她还怎么端架子甩脸子。我都说了,且走着瞧,真闹出事儿来,我们再见机行事。这会儿多什么事儿?”
她下了定论,春花唯诺应下,又想起她撞见的青衣丫鬟,张了张口到底没敢再多说。ωωω.χΙυΜЬ.Cǒm
而那青衣丫鬟跑离偷窥现场后,挺直脊背径直进了新房,挥退屋内伺候卸妆的下人,凑近冯欣爱耳边一阵低语,末了道,“府里那些有头脸的妈妈,奴婢可是早记得滚瓜烂熟了。那带客的婆子虽穿了府里的赭石服色,哪里是登记在册的妈妈,根本不是我们贤王府的人!
且那处客院地势到底有些偏,只做备用,那婆子偏把人往那里带!那要害人的倒是个人物,不仅清楚府里的院落,还生生安插了人进来,手都伸到您眼皮子底下了!这事可大可小,您看怎么管的好?”
“怎么管?不管!我才进门多少时辰,管家的事儿还没落到我手里呢!内宅出了事,可追究不到我头上!”冯欣爱闻言呵呵笑出声,越笑越阴沉,“你不过是替我去取吃食垫肚子,就能撞见这么有趣的事儿,可见老天爷也没眼看李英歌逍遥好过!”
自被李英歌爆出郑国公府左右逢迎的料后,某些不明内情,曾求娶冯欣爱被拒的人家就暗地里传出不好听的话,不敢说郑国公,就说冯欣爱滥情多情,吊着一个还想再攀另一个,不知廉耻水性杨花。
加之冯欣采的父亲冯有军,已和郑国公闹翻,再有冯欣爱打压冯欣采多年,冯欣采为着一口恶气,妥妥的做了传声筒,命人将那些流于暗地的话捅到了冯欣爱跟前。
偏冯欣爱不能上赶着对号入座,辩不得驳不得,呕得浑身发抖,恨不得撕烂冯欣采的嘴,再剥了罪魁祸首李英歌的皮。
当下冷笑道,“你再跑一趟,瞅着时机,把你看到听到的都报给王爷听。我是新媳妇,他却是男主子,内宅的女宾出了事,合该他出面处理。”
光让李英歌在内宅丢脸怎么够,最好让贤王带上萧寒潜闻风而来,再多带些男宾一起,丢脸丢到人尽皆知。
青衣丫鬟心领神会,怪笑一声,脚步匆忙的又出了新房。
李英歌却是脚步轻缓,她静等片刻,果然不见婆子和小丫鬟回转,就缓缓走向房门,伸手一推,推不开,转身走向窗扇,伸手再推,一样推不开。
这是把能出入的地方都锁死了。
李英歌勾唇一笑,展眼打量一遍屋内摆设布置,目光在左右暗间的门扇上打了个转儿,先拐向右边暗间,轻轻一推门扇应声而开,里头却只堆放着些杂物,并无异样。
李英歌一挑眉,转而抬脚走向左边暗间,才走到半道儿,就见门扇被人从内往外推开,缓缓吱呀一声,随即砰的一声砸向墙面,显出一道单手扶着门轴,似因四肢无力,而只得倚靠门边的清俊身影。
李英歌吃了一惊,暗暗屏息退后一步,鞋底摩擦地面的轻微声响在这静谧屋内无限放大,只一瞬就惊得那道人影身形一震,猛地抬起头,循声望过来。
身姿风雅,容貌俊美,即便通红酒气覆盖满脸,也难以减弱那一副温润无匹的气度风貌。
不是袁骁泱又是谁!
李英歌面上愕然一闪而过,须臾心念一转,只觉即意外,又似乎在意料之中。
一时竟有些不合时宜的想嗤笑出声。
她上下打量一眼明显大醉刚醒的袁骁泱,挑眉道,“原来是你。”
外做温良内做阴险的袁骁泱,千般心窍百般计谋的袁骁泱,竟也有被内宅妇人拿捏手段,悄无声息就被算计进这瓮中的一天!
她是有意入局。
袁骁泱呢?
算无遗策的袁骁泱,如今被人彻头彻尾算计了一场,是不是很气?
李英歌忽然觉得自己略恶趣味,看着酒意冲脸的袁骁泱,只觉心情大好。
她是不是应该秉持着公正公平公开的态度,给始作俑者武王妃怒点一个赞。
李英歌微微笑起来。
袁骁泱面上讶异一闪而过,视线扫过室内秀气华美的布置,就知自己所处的八成是内宅的某个院落,目光落在李英歌脸上,眸色就是一沉。
小丫头的神情,他不喜欢。
就像上次在中枢院时,她对他淡然漠视的态度,他很不喜欢。
袁骁泱垂下眼脸,忽然轻声笑起来,似自言自语的喃喃道,“原来如此。怪道那执壶太监斟的酒别样顺口,原来是加了料的。能收买得了贤王府的太监……能让背后之人费心算计的人……”
“原来是你?”袁骁泱抬眼,看向李英歌的目光温润如常,姣好唇线勾出的弧线,竟透着况味,“原来,是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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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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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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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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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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