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王嬷嬷抱有恶意,也不吝于以最大的恶意揣测王嬷嬷。
李英歌勾了勾嘴角,不无自嘲的道,“王嬷嬷是一心为主的忠仆,也许在她看来,能替主子解决’不好’的人和事,就是为主子’好’。主子’好’,于她来说就是最大的好处。”
否则怎会独断专行,敢动对她下杀手的念头。
一不怕担责任,二不怕承受后果,不过是凭着一片忠心,仗着深厚的情分。
结果,也不过是以“好心办坏事”一言概之。
谢妈妈眼珠子一转儿,愕然道,“这还真是拿自己当王爷的半个娘了?忒也不要脸,难道她还想向皇后娘娘看齐不成?”
嫡妻势弱,妾室势强。
皇后默认李英歌这个小儿媳妇是一回事,选中冯欣采这个贵妾是另一回事,看似为萧寒潜好,分裂、拉拢郑国公府冯氏一族的兵权,这份“好”,最终可落不到萧寒潜头上。
不过是为太子添助力。
谢妈妈无声呸了一声,却不好深说,丢开引枕,伸手去揉李英歌的小脸,嘁道,“快收起你这皮笑肉不笑的小模样!忒也难看!小心王爷见了嫌你丑!”
李英歌皱着脸:“……”
谢妈妈不愧是谢氏手底下混出来的,自带毒舌技能。
李英歌就窝进谢妈妈怀里,甜甜道,“妈妈,我想娘了。”
“明儿回门就能见着了!”谢妈妈搂着李英歌哎哟哎哟的笑,心下却是真正想明白了李英歌留她说小话的用意,不由正色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不必自降身份,该干啥干啥,人要犯我我再犯人。王嬷嬷身份特殊,无论如何,总归我们为人处事能占住个’理’字,就没什么好怕的。”
不怕王嬷嬷动,就怕王嬷嬷不动。
打蛇打七寸,李英歌无心小大小闹。
本意只在向谢妈妈透个底,以免上行下效,她的人对竹院摆错了态度。
见谢妈妈拎得清,李英歌就止住话头,找出新家的图纸来,让谢妈妈去喊常青和常福、常缘,“你们帮我参详参详,看添些什么花树,摆设好?”
事涉朝政,尚未明旨公布之前,她不打算明说她和萧寒潜可能分居两地的事。
谢妈妈等人只当是萧寒潜的别业,亦觉得乾王府画风太冷硬,少不得七嘴八舌的出主意,力求把别业打造得温馨别致。
不过小半个时辰下来,图纸已被改得面无全非。
李英歌大感满意,谢妈妈提议道,“不如去叫了小福丁儿来,王爷的喜好,他想来清楚。”
总不能当男主子是透明的,全照着女主子的喜好改动。
李英歌不置可否,却不反对。
小福丁儿拎着大包小包进了宴息室,一张娃娃脸笑得比过年走亲戚还喜庆,直将大包小包往谢妈妈几人怀里塞,搓着手道,“昨儿去李家送鹿肉,李夫人打赏了老重一个荷包。我可不能吃独食!这些小玩意儿是孝敬妈妈姐姐们的,借花献佛,几位可得收下!”
亲热却不谄媚,令人讨厌不起来。
常青一看自己得的是银制的小巧手里剑,谢妈妈等人或是绢花或是零嘴各投所好,不由也跟着笑起来。
小福丁儿就甩着袖子膝行到大炕前,换了张愁苦脸,“小王妃多少尊贵的人儿,我可不敢拿黄白物讨好您。偏又找不到合适的东西把自己个给打包了献上!小王妃诶,你凑合凑合,收下我呗!”
谢妈妈笑骂道,“没有王爷首肯,我哪里敢指使你跑腿儿!”
也就是说,萧寒潜正式把小福丁儿拨给了李英歌使唤。
小福丁儿顿时笑裂了嘴,不敢碰李英歌,改而怒抱谢妈妈的大腿,“好妈妈,我这妈妈姐姐的果然没叫错!以后我就跟着您混了,您吃肉,我喝汤!”
谢妈妈和常青见惯了他浮夸的作派,独独惹得常福和常缘咯咯笑得不停。
李英歌笑着指了指锦杌子,“你可清楚容先生的事?”
容坏地位特殊,以后少不得打交道,谢妈妈闻言也就不再管图纸,竖起耳朵听。
“容先生是王爷身边的老人了。”小福丁儿面色一正,只坐了半个屁股,斜签着身子知无不言,“十二岁过了童生试,十五岁中举,可谓是少年英才。可惜止步于举人功名,连着考了几次进士都名落孙山,起先只是府里的清客,王爷回京后才升做长史。如今二十有七,家中只有一位老母亲。”
有真才实学,能考中举人也许不难,但要中进士、考庶吉士,靠的却不单是真才实学。
李英歌若有所思,“容先生的出身不好?”
“小王妃真是心明眼慧!”小福丁儿一拍马屁,二说容怀家世,“容先生祖籍祁东,祖上挖煤起家,后改做粮米生意,几代都是小门面的商户。好容易供出个容先生,却因屡试不中逗留京中,哪想家中水患,最后只活下个老母亲。
容先生心灰意懒,婉拒王爷资助其继续科考的好意,专心打理起乾王府的庶务来。家中产业又因水患大伤元气,前几年干脆变卖了祖产家业,接了老母亲入京,另买了院子下人安置。自己则住在外书房左近的院子里,逢休沐日,也不爱交际,只回家中孝敬老母亲。”m.xiumb.com
有学识,却当断则断,不拘泥于科举仕途。
有抱负,却不分贵贱,在其位谋其事,干一行爱一行不生二心。
低调又孝顺,怪不得能得萧寒潜重用。
松院在说容怀,竹院也在说容怀。
“也就只有容先生亲自抓的药,才打包得这样讲究!”等在竹院穿堂的管事妈妈啧啧赞叹,颠颠儿的迎上从外院回来的王嬷嬷,不无讨好的道,“您这腰腿又难受了?我屋里的小丫鬟惯会捶腿推拿,您要是不嫌弃,回头我就把人送来?”
被抢了先的其他几个管事妈妈暗暗撇嘴,满脸笑的簇拥而上。
王嬷嬷不接话,全无在萧寒潜面前的慈和,一脸肃然厉色,声线不高不低却掷地有声,“你们不必巴巴的守在这里听信儿。王爷既然放了话,就容不得任何人打折扣。且去收拢你们手里的账目、对牌,明儿一早,交到我这里来。
等账目、对牌出了竹院,入了松院。以后你们就只听松院的管。王爷最不喜人三心两意,王爷不喜欢的我也不喜欢。往后你们是好是坏,全看你们自己的本事,莫要再牵扯上竹院。”
管事妈妈们齐齐应是。
却是有人皱眉沉思,有人不以为然,有人撇嘴转着眼珠。
心下却不约而同的想到:这乾王府内宅的天,怕是要变了。
王嬷嬷无意多说,更懒怠理会他人心思,挥了挥手让人散去,径自出了穿堂,绕过影壁转进竹院二进的后院,就有丫鬟婆子殷勤迎上来,或接了药包去煎,或端了水盆帕子服侍王嬷嬷净手净面。
王嬷嬷摆了摆手,丫鬟婆子无声退下。
她撩起帘子进了上房里间。
大炕方向就传来一管清脆的女声,“您回来了。”
悦耳的声音令王嬷嬷露出舒心的微笑,由着女子服侍着脱了绣鞋上炕,靠在炕头笑道,“麻烦容先生开药抓药,回头等歇过午晌,你亲自代我去一趟外书房,拣两罐你做的酱菜,给容先生送去。”
女子掖着袖子斟茶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笑道,“您一说不舒服,潜哥哥就马上请了容先生为您看诊,可见还是如以前一般,着紧记挂着您。容不得您有半点不好。”
王嬷嬷闻言眼中露出慈爱的神色,话中笑意却淡了下去,“以后就算是私下对着我,你也不能再跟以前似的,把’潜哥哥’这称呼挂在嘴边。小时候也就罢了,如今……还是叫王爷罢。”
女子抿着唇反驳道,“如今怎么了?如今潜哥哥成了婚,难道就不是我的潜哥哥了?以前叫得,以后也叫得!”
“什么你的我的!”王嬷嬷脸色一沉,目光落在面露倔强的女子脸上,即无奈又心疼的长长叹了口气,“尊卑有别,贵贱不同。我能喊一声’潜哥儿’,那是潜哥儿给我的体面。你说的以前,也不过是潜哥儿偶尔得空,来竹院陪我用晚膳时,由着你没大没小的叫’潜哥哥’,他不和你计较,却未必喜欢你这么叫他。”
女子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透出几分扭捏,“您怎么知道潜哥哥不喜欢……”
王嬷嬷看向女子目光闪动着难言的复杂,语气不重,话中意味却重若千钧,“我只告诉你,今儿走了一趟松院,倒叫我幡然醒悟,看清了外头流言不虚——潜哥儿顺水推舟的提前将人娶进门,不单是为了和皇后娘娘打擂台,也不单是为了顺应皇上的意思。”
见女子张口欲言,王嬷嬷无声摆了摆手,半晌才接着道,“潜哥儿亲手推倒了原阁老李府是真,但这些年对李府的善待,对李英歌的好也不假。你若是想不明白,或是心有不服,我就问你三个问题。
你可知潜哥儿爱用的三匀香,你可知潜哥儿的小字,你可知潜哥儿私下待李英歌如何?”
女子闻言一愣,不知王嬷嬷所问何意,不由蹙眉沉吟道,“我自然知道潜哥哥爱用的三匀香。原是太后娘娘爱用的,见潜哥哥喜欢,就常让元姑姑派人送来。潜哥哥的衣物,都是熏的三匀香……”
“这算什么知道?”王嬷嬷打断她的话,眯着眼摇头道,“今儿我才知道,李英歌身上熏的,也是这三匀香……”
女子面色微变,又释然道,“天长日久的,枫院里到处都是这个味道……”
“你不懂。”王嬷嬷定定看着女子,语气冷了下来,“你不懂,这内宅的天呀,已经变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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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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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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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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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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