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说皇后偏心太子,只有她知道,皇后待乾王疏淡冷漠,不过是因着心里苦,起先只求个眼不见心不烦,到最后,为难来为难去,受煎熬的却是皇后自己!
归根究底,症结还是在皇上身上!
当年皇后生下太子这个嫡长子,悉心教养到六岁上,熬过了种痘,娘家仕途也渐渐扶上正轨,皇后这才有意生养二胎,顺利怀上乾王,还不等将这喜讯报到御乾宫,御史台弹劾皇后娘家外戚揽权、鱼肉乡民的奏折就雪片似的,砸向了皇上的御案。
皇上大出所有人的意料,不仅没有像往常一样,因此踏足坤翊宫宽慰皇后、压下弹劾彻查,反而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以雷霆之势,命当时才满十五的大皇子武王出面,将皇后娘家连根拔起,随后就将武王调离京城,派往东北大营历练。
天子震怒,皇后娘家一夕坍塌。
皇后长御乾宫外不起,最后保住的,不过是娘家兄弟三两个庶出的遗腹子,而肚里的乾王,险些小产。
然后,就是帝后关起门来却惊天动地的一场大吵,皇上拂袖而去,明妃脱颖而出。
乾王越长越像皇上,皇后看着乾王的目光越来越冷。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一晚皇后破天荒的守在乾王的摇床边,嘴里低喃浅语,她以为母子天性,皇后到底是心疼乾王的,正要上前凑趣,却听清了一句令她永生难忘的话。
“今天是这孩子的周岁生辰,也是他外祖家的周年祭,我不该怀他生他,这孩子,生来不吉……”
皇后是笑着说的,眼中神色却像看不见底的幽潭。
自此之后,坤翊宫再也不曾为乾王过过生辰。
四年前乾王回京,太子妃有孕,皇后一心为太子谋划,常请乾王出入坤翊宫,和乾王之间的关系这才有所变化。
那一晚,那一句话,却仍叫她每每想起就肝胆俱裂。
琴姑姑强压着才没让纷杂心绪外露,垂眸掩去眼底浑沌的苦涩,平静的就事论事道,“母子之间,怎么能用’手段’来论?方才殿内是个什么情景,今儿乾王殿下是个什么态度,您听得清楚看得清楚。乾王殿下疼着护着乾王妃,也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事了。
嬷嬷带回的喜帕,您是亲眼验看的。殿下不近女色,外头是怎么排喧殿下的,您也不是不知道。若不是真心待乾王妃,殿下岂是为了他人肯勉强自己的性子?
他们小夫妻好好儿的,乾王府就不怕从内里乱起来,乾王府好,东宫也能得着好。都说兄弟齐心其力断金,那些魍魉鬼魅又能蹦哒多久?
太子妃当年能乍然开怀,说不得真是乾王妃带来的福气。东宫虽有庶子庶女,到底还是要太子妃多生几个嫡出皇孙、皇孙女。您看乾王妃那懵懵懂懂的样子,您若是不耐烦教导,不如就让太子妃和她多亲近亲近……”
太子已是储君,十几年兜来转去,皇后心底的孤独苦楚,只有她最清楚,她不劝,皇后身边就真的连个知疼知热的人也不剩了。
琴姑姑目露恳求,殷切的望着皇后。
皇后冷厉的眸色柔和下来,拍了拍琴姑姑的手,牵起嘴角道,“能得你为她说这几句话,可见小四媳妇儿确实是个有福气的。”
这就是无意再晾着李英歌的意思。
琴姑姑发自内心的欢喜,却听皇后又冷声道,“之前他让我的人在城阳府里落了脸,这事却是另一码,他若是不将我这个母后放在眼里,以后就别怪我做了恶婆婆。”
到底气恨萧寒潜越过坤翊宫,为着李英歌认干亲的事,只求了皇上和太后的恩典。
能气恨,也比对萧寒潜冷心冷眼相待得好。
琴姑姑不忧反喜。
至于冯欣采做了乾王府的妾,李英歌能不能压得住,就不是她能劝着管着的事了。
琴姑姑不再作声,轻手轻脚的服侍皇后更衣。
后殿只余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轻响,偏殿官房内,却响起一阵低不可闻的耳语。
武王妃嗤笑道,“外头有丫鬟盯着,不必担心隔墙有耳,有话就说。”
“依老奴看,不管是东宫的事也好,城南长街刺客的事也好,乾王妃不过是顶了个名儿,背后搞鬼的定是乾王殿下。”武王妃的心腹妈妈压低声音,借着冲水的声响,快语道,“乾王妃那言行作派,连一向绵软的和王妃都比不上。您想为王爷出口恶气,也要乾王妃听得懂看得懂才是。
瞧瞧方才乾王妃那一脸蠢像,哪像个有心计城府的?您这牛刀用在了小鸡仔身上,没得辱没自己。不如回头和王爷商量商量,内宅手段,哪里伤得到乾王殿下那块又臭又硬的骨头。”
武王妃不以为然,意态慵懒的伸出手,看着心腹妈妈在她手上打出清香的皂角泡沫,深深嗅了一口,笑道,“你可别小看内宅手段。你也别忘了,李家新进的堂姑爷袁骁泱,不日就要入户部任祁东清吏司。父皇是个什么打算,别人暂时看不透,王爷还能看不透?我们还能不知道?
之前撺掇人行刺四弟妹,王爷还没下作到真要四弟妹一个弱女子的命。不过是想给郑国公一个教训,顺带叫太子和四弟看看清楚,谁才是长皇子,谁才是长兄!
四弟倒好,揪着点蛛丝马迹就落井下石,这四年来的骂名真是没白背,踩着我们王爷成就自己冷酷铁面的名声!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不讲兄弟情面,我又何必给四弟妹脸面!
他想娶了媳妇儿再挣一份军功?没那么好的事!他不是爱标榜自己疼媳妇顾岳家?我成全他!不管四弟妹是真懵懂还是假无知,我迟早要她好看!”
她神色惬意,嘴边的笑意却像猝了毒。
心腹妈妈心念急转,半是骇然半是狰狞的道,“那袁骁泱是乾王妃的堂姐夫,前妻还是乾王妃本族的早逝族姐,您是想……王妃果然妙计!只是老奴听说,袁家和李家一向不走动……”
她说着又面露恍然,“您是想在贤王八月大婚时做局?”
贤王是最小的皇子,到时候除了太子妃,包括乾王妃在内的三位皇嫂,必定是要去贤王府吃喜酒的。
至于本来不够资格受邀的袁家,一旦袁骁泱入户部任职,贤王只要脑子没有进水,就该看得出启阳帝如此重用袁骁泱的用意。
到时候贤王府的喜帖,还怕交不到袁骁泱的手上?
武王妃意味深长的嗯了一声,包着帕子轻柔擦着手,淡淡道,“袁骁泱之前能去常州府编撰地理志,是因太子看重提拔。在常州府时,还曾机缘巧合,为四弟挡过刀,’救’过四弟。如今又做了李家的堂姻亲,和四弟岳家的关系就更进了一层。
到时候只要瓮中捉鳖,岳家闹出……’丑事’来,我看四弟还怎么嚣张,怎么跋扈!他现在有多护着疼着四弟妹,到时候就有多恨多悔!”
内宅着火,外头的差事也就轮不到萧寒潜出头了!
武王妃冷冷的笑。
心腹妈妈双眼冒绿光,扶着武王妃出了官房,低声赞道,“王妃高明……”
武王妃嘴角一勾,笑容得体而爽朗。xǐυmь.℃òm
放风的丫鬟左右一看,松了口气提着裙摆跟上。
直到武王妃一行的脚步声远去片刻,官房后墙旁的茂密枝叶后,才传来一声再也压抑不住的急喘。
“王妃,我们快从另一头绕出去吧?”和王妃的大丫鬟脸色煞白,万万没想到她陪着不善交际的和王妃避到幽静树下,却撞到了官房后的死角,好险没叫人发现,却无意中听到了一席不该听见的话。
和王妃面色比她好不到哪里去,紧紧抓着大丫鬟的手,才勉强稳住发软的脚,悄悄退了出去。
大丫鬟犹豫再三,到底不忍心,抖着声音道,“王妃,要、要不要告诉乾王妃一声?”
她其实听不懂武王妃到底要算计什么,如何算计。
只是本能的觉得,所谓的“丑事”,所用手段定然离不了“龌龊”二字。
和王妃也没听懂,心里乱糟糟的理不出头绪来,略显呆滞的眼底,却莫名浮现起长女每每私下为她和夫君抱不平的鲜活模样来。
乾王妃比她的长女还小一岁!
和和气气柔柔弱弱的,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她的心像被人死死拧了一把,透不过气来。
要她袖手旁观,她做不到。
但要她真的做些什么……
她不敢,也不想。
她知道武王妃看不起她,也知道她嫁的夫君在别人眼中,不过是个只读圣贤书不谙窗外事的空头王爷。
但所有人都不知道。
能做个安乐的富贵闲王,是她夫君所求,也是她所向往的。
成王败寇,和王府从来不愿参与其中,无论是什么样的后果,他们都担不起,也不想担得起!
和王妃只觉头痛欲裂,她抓着大丫鬟手臂的指甲深深扣进皮肉中,痛得她声线发颤,“你让我想想,仔细想想……”
这一想,定然是不了了之。
大丫鬟眼中闪过一丝难言的复杂情绪,抿着嘴不再多说,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她自己都分不清。
叹的是乾王妃,还是自家王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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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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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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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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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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