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猛朝袁骁泱打眼色,示意袁骁泱先服个软再说。
大概是不习惯做这种“眉来眼去”的小动作,裘先梓清秀的眉眼顿时打结,看着不像眨眼,倒像抽筋。
李英歌险些笑场,眼风掠过依然高立台阶上的袁骁泱,抬手止住裘先梓的动作,颇有耐心的解释道,“裘公子的家下人既然查过我们的家世,该知道京城李府出自澧县李氏,而澧县李氏往上数三代,乃是淇河李氏本族分出来的支脉。
裘公子也当知道,淇河李氏世代镇守东北边关,乃是大秦朝有名的武将世家。我身上既继承了先辈的血脉,对着君子自然只动口,但对着伪君子,动手又如何?”
裘先梓直觉这是歪理,但他直肠子直脑子,哑然噏合嘴唇,一时也不知驳哪句才好,半晌才呐呐吐出一句,“那你也别放狗啊!”
说着不忘目光锁定常青,见她已经转身往院门去,顿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居然有些好奇兴园要放什么狗?
姑娘家家的,顶天养两只宠物叭儿狗罢了!
袁骁泱认定李英歌不过是唬人,一时对她的态度心生不虞,一时又觉得这假把式有些可爱。
这念头甫一划过就令他下意识地皱眉,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道,“李二小姐,难道这就是李阁老府的家教,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他不好对为他“出头”的裘先梓多说什么,只将矛头继续指向李英歌。
李英歌顿时笑起来,笑意却不达眼底,透着不容错辨的冷漠,“你想做兴园的客人,哪个答应了?我认不认你这个客人,你说的不算,裘公子说的也不算,我说了才算。”
“还有我。”
陈瑾瑜人未到话先到,无视众人齐刷刷看过来的目光,只盯着袁骁泱上下打量,扬起下巴哼道,“我师妹家教如何,外人不知,我娘却是知道的——城阳大长公主夸过、太后娘娘厚赏过,我师妹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评头论足。怎么,你这脸再大,能大得过太后娘娘?”
说着仿佛刚认出袁骁泱,故作恍然大悟道,“这不是那位曾和淇河李氏的内二房联姻,后又休弃发妻,眼看发妻一家惨死家破,而不念旧情,‘心无旁骛’进京奔前程的袁公子么?”
话一顿,用众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和李英歌咬耳朵,“我记得,袁公子的元配发妻,是和你关系极好的本族族姐?”
这话其实是说给裘先梓听的。
陈瑾瑜来花厅的路上,就听人禀报过前因后果,虽讶异于李英歌这回的强横直接,但自家闺蜜自家挺,只嫌裘先梓缺心眼,什么人都敢直接往别人房头下带。
是以毫不掩饰地,直接冲裘先梓丢过去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裘先梓本就大感头疼,再听陈瑾瑜这一番陈情,顿时觉得脑袋不够用,傻愣愣看向袁骁泱,眼神中既有惊讶、意外又有质疑。
袁骁泱眉心皱得更紧,心中略一衡量,先开口安抚裘先梓,语气极尽知交好友的温润,“不是我有意隐瞒你,只是这种家中……旧事,说来不过徒增渭叹罢了。”
裘先梓不由动容。
他自己无嫁娶之心,想专心医术是一,不想盲婚哑嫁是二。
此刻听袁骁泱语气似乎无限感概,只当其中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姻缘之事除当事人外不好论断,当下不由赫然,收回质疑眼神。
陈瑾瑜忍不住又剜了裘先梓一眼,转向袁骁泱的目光透出几分恼怒,暗想此人倒是深谙避重就轻之道,裘先梓好敷衍她可不打算轻易揭过话头,本能的将李英歌护在身后,挺身就要再开口。
李英歌眼中泛起暖暖笑意,轻轻扯了扯陈瑾瑜的袖口,探头故作击节而赞状,微微笑道,“袁公子这话倒是没错。往事总是令人唏嘘。就好比当年袁太太巧合下帮过我师姐一回,城阳大长公主不但下贴相邀,提携袁太太和袁公子在大长公主府的春酒宴上露脸。
后来还为袁公子引荐了信国公的至交曲大人。曲大人乃当朝名儒,其后又任三年前的进士科主考官,袁公子能高中二甲传胪,入翰林院顺风顺水,当真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可不是世事难料,当真唏嘘。”
袁骁泱闻言双眼一眯,目光转而射向李英歌。
要不是出了当铺暗账的漏子,以他的资质,怎么会“沦落”到二甲榜上。
同窗无不艳羡他,而传胪之名却像一根刺,无人能知道,也无人能懂他心中的隐痛。
此时此刻听李英歌语带暗讽,他一贯不动声色的脸色,不由透出几分冷意。
李英歌最知道他自持天资的傲气,挑着他的痛脚踩,嘴角笑意越发深了几分。
陈瑾瑜立时反应过来李英歌的用意,忙故作纠结的接话道,“我娘向来不喜欢欠人人情,袁太太当日援助之恩早已尽心报答。师妹若是不提,我倒忘了这一茬。怎么,袁公子已经拜入曲大人门下还不够,如今登堂入室,找我师妹’麻烦’,是想挟恩以报?”
她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人,但袁骁泱也别想得寸进尺,回头再在裘先梓耳边扭曲事实。
裘先梓是耿直不是蠢笨,闻言不由若有所思。
袁骁泱暗暗吸了一口气,对着陈瑾瑜似乎极其客气,只面露无奈的摇了摇头,抬脚走下台阶,站定在二人面前,视线落在李英歌脸上,秀挺的眉头皱起来,似不解又似无奈的道,“就如我当年所问,我想我和李二小姐,定是有什么我所不知道的误会。
若是为了你那位不幸早逝的族姐,我却是冤枉,李二小姐若因此有心结,何不如我方才提议,借一步说话,也好摒弃前嫌,何必三番两次指桑骂槐,这样撕破脸的言行,实在有损李二小姐的大家风范。”
他只听不答,反而句句揪着“大义”不放,李英歌忍不住嗤笑一声。
毫不避讳的冷哼一声,也故作不解而无奈的道,“袁公子实在是想太多了。就如我当年所说,讨厌一个人难道需要理由?大家风范也要看是对着什么人,而对你,我就是要撕破脸,你当如何?”
袁骁泱大皱其眉,深深看了李英歌一眼,嘴角紧紧抿起。
他还从来没碰过这么“不讲理”的人,他也不曾想到,李英歌会如此“不讲理”。
李英歌却不再给他开口的机会,暗暗拉了拉陈瑾瑜,侧身避到一旁。
陈瑾瑜心领神会,转头看向院门口,嗔怪道,“常青,你动作太慢了!倒叫我们在这儿浪费口舌,回头让师妹扣你月例钱!”
一听要扣工钱,常青脸就黑了,松开手中牵引绳,喝道,“去,把那不速之客赶走!”
裘先梓循声看去,就见常青身后窜出两条身形高壮的“恶”犬,也不知事先受了什么暗示,只冲着他吠了两声,就转头奔向袁骁泱,一只切齿狂吠,一只咬上袁骁泱的袍摆就往外拖。
裘先梓表示惊呆了。
袁骁泱的脸色亦是白里透黑,哪里想得到李英歌说放狗,竟真放出两条恶犬来。
他何曾受过这种羞辱,强压下心中惧怕,盯着李英歌高声喝道,“李二小姐!”
李英歌险些抚掌大笑。
这两条狗原是城阳大长公主养在兴园的猎犬,自从她们入住后,就被陈瑾瑜教成了看门恶犬。
大概是出于动物畏惧强者的本能,陈瑾瑜脾气跳脱常青武功高强,在狗儿眼中就是说一不二的两个顶头上司。
常青指哪儿打哪儿,当下根本不惧袁骁泱强忍恼怒的暴喝,反而越加起劲的低吼示威,硬是将袁骁泱生生拖行了十几步。
裘先梓表示再次惊呆。
下一刻就听刺啦一声,袁骁泱的袍摆断裂,大半都被叼进了“恶犬”口水横流的嘴里。
狗儿们明显被这突发状况弄得一愣,呜呜对视一眼,两脸懵圈地去看常青,竖着耳朵等待指示。
李英歌示意常青暂停,扬起个灿烂笑脸看向狼狈的袁骁泱,勾唇道,“袁公子也看到了,狗似其主,和我一样脾气都不怎么好。你是自己走,还是要它们再’送’你一程?”
这样出门已是打眼,再被两条恶犬追赶,定要闹得满西郊都知道。
袁骁泱用力闭了闭眼,一瞬睁眼望定李英歌,抿着嘴轻声道,“不劳李二小姐费心。我们……后会有期。”
说罢冲着裘先梓一抱拳,摔袖而去。
那略显匆忙的背影,哪里还有一贯的清朗淡然。
李英歌心中大快,示意常青带狗儿们下去,今日加餐,上肉骨头。
看着自家教养的狗儿颠颠摇着尾巴走了,陈瑾瑜一脸傲娇,搭着李英歌的肩,笑道,“你之前还说我教坏了好好的猎犬,你看,如今派上用场了吧?怎样,师姐不是白叫的吧?以后有事就让我替你出头,别自己上。”琇書蛧
李英歌不由想起陈瑾瑜曾说过,养狗打猎那是暴殄天物,就该带着“恶犬”横行街头斩妖除魔,才不枉她出身权贵之家。
李英歌忍俊不禁。
陈瑾瑜却哼了一声,转头看向裘先梓,“裘公子,你不追你的好朋友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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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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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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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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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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