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椁前,三位丧葬先生一人掌鼓,一人筛锣,一人舞帕,唱着凄凄如诉的丧歌。
“忆尔父,德弥彰,殷勤创业振纲常。和邻里,睦乡邦,教诲儿孙有义方。”
“宜永寿,乐高堂,如何一旦返仙乡。情难舍,德难忘,哀思不尽地天长。”
“绕棺相看无由会,惟叩灵魂一炬香……”
宋六一听着这些丧曲发愣,敲锣打鼓悲怆万分。
这不是他第一次带着雪白的孝帕守丧了。
他就静静坐在无人的角落,可即使夜色深深,还是有许多同村的宾客。
丧葬先生们要唱满三天三夜的丧歌。
期间,每晚的时间都叫坐夜,会给夜间来往的宾客提供宵夜,此时有许多大人小孩儿都在。
若说有多少情谊,宋六一是不信的。
无非就是想蹭饭。
“哎,老王家媳妇儿,那角落里是宋老头子的孙子不?”xiumb.com
宋六一身后传来席间妇人的谈话,他没有反应,只默默的听。
“艾玛,大嫂啊,那可不咋地,那个就是宋老头子的大孙子,那叫一个可怜哦。”
“哦?怎么个事儿?”
“你是不知道啊,那小孩以前满月爹妈全出车祸死了,一直是宋老头子带大的,现在这小孩儿才十八九岁,宋老头子也死了,你说这不可怜嘛,造孽啊。”
“宋老子死的惨啊,上山被野猪咬死了,留这么个孩子,唉。”
她们口中的宋老爷子就是这场丧礼祭奠的人,也是宋六一亲爱的爷爷。
就如她们所言,宋六一自幼就没了父母,与爷爷相依为命。
可是如今宋六一最亲的爷爷,也就这样离世,他再也没有亲人了。
“老天爷呦,这小孩儿也太可怜了,那他没个姑啊舅啊的吗,以后可咋办啊。”
“哎呦,大嫂啊,你是不知道,这孩子就一个二叔,他二叔你知道不,就宋老二那家伙,抠迷挖眼的,电子脑筋嗜赌如命,打个两块的麻将一晚上输五万多!”
“哎呦我的妈妈娘哎,那这孩子不完了吗,宋老二那家伙肯定不会管他的,怕是葬礼人情钱,孩子一分都分不到吧?”
俩妇人聊的正热火朝天,一个模样尖酸说话刻薄的小妇人,走到她们面前,推搡了俩妇人几下。
这是宋六一二叔的媳妇儿,村里出了名儿的铁嘴翠英儿,最爱今天说谁家长,明天说谁家短,一张嘴能给人说的面目全非。
铁嘴儿一来就跟俩妇人吵吵起来了,叽叽喳喳,吵的宋六一脑瓜子疼。
六一没理会,径直走进屋去,他只觉得,真是吵死人了。
少年一身黑色的短袖,头发乌黑如墨,眉目清俊,眼神里十分的悲怆。
他摘下头上的孝帕,沉默的把自己锁在了阁楼,阁楼是一个隐秘的房间,房内杂七杂八,摆着许多杂物,地上也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宋六一在杂物里扒拉,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他最终找到一个落满灰尘的木头盒子,盒子上了锁,只有宋六一头那么大。
他眼神里有不属于少年的坚毅,只是快速取过盒子,偷偷溜回了自己房间,收拾起背包。
屋外的丧歌锣鼓还是那样的沉重而刺耳,宋六一把刚刚从阁楼翻出来的盒子,塞进了自己的帆布背包里,他似乎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背包里除了盒子以外,就只塞了手机充电宝那些玩意儿,以及宋六一存了许多年的压岁钱。
夜色深深,六一给自己套了件薄薄的黑外衣,背着包就那样头也不回的逃离了这里。
逃离了这个他生活许多年的家,他脚步快的如飞,没有回头看一眼。
“六哥!这儿!”
乡间夜晚僻静的小路上,宋六一正极速的跑着,前方不远处的树下,一个穿着恐龙睡衣的少年正骑着摩托车,朝宋六一招手。
摩托车灯晃眼,树下就是村口的岔路了,往左就能离开这里,宋六一想也没想朝睡衣少年跑去。
“六哥,大半夜的,你喊我出来有急事吗?”睡衣少年半坐半倚在车上,不解的问道。
少年耳垂上的耳钉反射着灯光,他长的一副桀骜不驯的风流模样,与毛茸茸的睡衣对比鲜明。
宋六一只是目光深沉的看了他良久,张开嘴,最终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哥,你怎么欲言又止的,咱们哥俩这么多年了,有啥事儿你说呗。”睡衣少年笑了笑,对六一说着。
宋六一没说话,只是坐上了摩托车,低声说:“江奇,别问,现在马上带我去城里,你车的油够吧?”
睡衣少年名叫江奇,是宋六一这么多年,自小一块玩儿的好哥们儿,他方才一收到六一的信息,想也没想就开车来村口等他了。
“那你可坐好啦!”江奇听了他的话,勾起笑,撸了撸袖子,发动了车子。
摩托车刺耳的轰鸣,在夜色里振奋人心。
宋六一紧紧抓着江奇毛茸茸的睡衣尾巴,眼神幽幽,看不出情绪。
“江奇,如果以后见不到我了,别找别管,好好高考。”车子飞一样行驶在夜色中,宋六一只是低声对江奇交代。
“什么意思?还有一个月就高考了,你跑哪儿去?你小子跟我说实话遇到什么事儿了?”江奇错愕,担忧的问。
宋六一眼底情绪复杂,他想开口又无奈的闭上了嘴巴。
“是不是你家没人送你上学,你就想不开了?我跟你说,我妈拿你当亲儿子一样,你少整那自暴自弃嗷,你去城里要干嘛?”江奇减慢了车速,又急又忧。
宋六一紧紧拽着江奇毛茸茸的睡衣,没有回答。
江奇停下车,回头看他。
他抬起眼眸,对上江奇的视线,那双眼里乍现出的哀愁,看的江奇发愣。
“对不住,我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
宋六一话音刚落,江奇还没来得及开口,脖颈就突然被六一来了一记手刀,一下子晕了过去。
六一把江奇扶到路边,从包里掏出一把压岁钱,塞进江奇怀里。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的看了江奇最后一眼,就骑着车飞快的离开了。
宋六一的眼眸在月色中那样的哀愁,他感到眼角酸涩,却不知为什么。
或许,是今晚的风太大了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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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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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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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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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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