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下午,鱼霖都跪在坟墓前。
叶白衣靠在榆树旁,旁人以为他在休息,其实他是在回忆。
“道长,我们知道你们不是普通人,也不是来寻亲戚,我们三个老家伙求你一件事可好?”那晚,三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在鱼霖不在时,与叶白衣完成了一笔交易。
“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叶白衣道。
大西北的孤寡老人在年迈之际如果遇到途经此地的年轻人或者外来者都会拿出所有东西,请求那人在他们死后将他们埋在这土壤之中,让他们回归大自然的怀抱。
叶白衣听当年那个老人讲过,那是他神识出窍游历天下时的见闻,天下鲜少闻见此类之事,但不代表没有,所以当年慕瑜璟那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不是没有道理。
而叶白衣留在此地也是等着他们提出这个条件,自己也可以交换。
叶白衣说出他的目的之时,三个老人欣然同意。
叶白衣曾问他们,“会后悔吗?”
他们回答:“不悔!”
叶白衣又问:“为何,世间很多人都不想死。”
他们又告诉叶白衣:“很多人不想死是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他们眷恋的东西,而我们已经没有任何留恋的了,唯一的想法是死后有人为我们盖上一层黄土,就算是无憾了!”
其实人活着是很悲哀的,从出生到死亡一生都在忙忙碌碌,奔波劳累,忍气吞声。
但即使是这样,也该看向前方,不是前方会解脱这悲哀的宿命,而是前方有牵挂,有寄托,有想见的人。
活着不是悲哀,悲哀的是不知为谁而活。
三个老人尚未遇见叶白衣与鱼霖之前是为对方而活,都想活的久点,活的久一点,才好为他们盖上黄土。
三个老人遇见叶白衣与鱼霖之后,活着的信念便逐步失去,才会答应叶白衣的条件。
所以,绝望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绝望里出现了一缕希望,你想要透过这点希望来掩盖绝望,最后才发现,绝望是掩盖不了的,只能坦然接受。
那日三个老头抬头,眼里前所未有的坚定,只要叶白衣答应将他们的尸体掩埋,提前死亡无所谓了!
心存死志之人本就不长久。
这就是活着的意义。
而叶白衣活着的意义很简单,继承师父的大愿,完成自己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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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魔头,你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了是吗?”鱼霖从失神中醒来,问还在回忆之中的叶白衣道。
叶白衣点了点头道:“知道。”
鱼霖起身平视他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人的情感是最捉摸不透的东西,它可以使人胆怯如老鼠,也可以使人无畏至猛虎。
以前的鱼霖面对叶白衣一直都是畏惧,害怕,现在的鱼霖面对叶白衣时却是如同一头发怒的猎物,虽然最后还是会畏惧猛虎,但是陷入绝境的猎物一样会殊死反抗,在那一刻是不畏惧猛虎。
叶白衣直视她道:“你知道是谁杀的人吗?”
鱼霖眼神躲闪,语气底下道:“知道……”
叶白衣再一次问道:“我给没给过你机会?”
鱼霖没说话,只是眼角的泪水再一次挂上去。
今日这里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除了白日的马匪,还有谁能做的出来,可惜在鱼霖发现之后,马匪早已经不知道去向了何方。
她一共有两次机会阻止这件事,一次机会替三个老人报仇,可惜没有珍惜。
第一次是初见之时,马匪即将离开之时,叶白衣让她杀了他们,她没动手。
第二次是有马匪发现了他们两人时,叶白衣问她,要不要杀了马匪,她没同意。
不怪她认识了老人才给老人引来了血光之灾,其实鱼霖明白,假设马匪不是因为发现了他们在这里居住,也会有第二个七狼山的马匪闯入这里,杀了三个老人。
可最后三个老人的死却和她有莫大的关系。
这才是她痛苦之事,明明之前可以阻止一切发生,只要她听从叶白衣的话。
连最后一次,马匪尚未离开之前,老人尸体尚有余温之时,报仇的唯一机会鱼霖都没有把握住,这让心地善良的她怎么接受得了?
“给过……”鱼霖声音又一次小了几分。
叶白衣道:“所以,你该问道不是我,是你自己,开始到最后都是你一手造成,我只是带你认识了他们,而你却是间接杀死他们的凶手!”
哪怕以后的鱼霖历经沧桑之后洞察人心,会明白今日之事的真相,但现在的鱼霖是无知且单纯的一个小女孩儿。
“是你觉得,坏人不用杀,是你觉得坏人不该死,是你不敢杀人,不敢杀坏人!”叶白衣再一次道,步步直逼鱼霖,直到叶白衣的眼神里快释放出实质的杀气,实质的怒意。
鱼霖一步步退去,跌倒在黄土包前。
叶白衣收敛表情,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在鱼霖还沉浸在叶白衣刚才话中时,叶白衣先一步离开,取了一团火,将这里存在过的痕迹消灭,大火越来越旺盛,越来越旺盛,直到一切燃烧成为灰烬为止!
如同山源镇的那把火,将他存在过的痕迹烧灭。
唯有悄无声息的过往才能最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暴露足迹等于暴露弱点啊!
鱼霖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叶白衣身后,此刻她已经抹去了泪水,眼里唯有一团火焰,如同燃烧的房子。
手里握着剑,直视曾经生活的地方。
“大魔头,我想杀人了!”
“我说过,你求我。”
鱼霖转过身子,用和叶白衣一样平静的目光说道:“我求你了!”
叶白衣平静回答道:“好!”
此刻,小丫鬟已经不是那个小丫鬟了!
她叫鱼霖,小鱼的鱼,甘霖的霖。
叶白衣觉得,人的感情真的和书里说的一样,稍加利用一二,便能改变一个人原本的样子。
所以,感情,双刃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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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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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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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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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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