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雪起了个大早,推开窗,看见天空飘起了纤细的雪花,将院墙周围的青竹都染得半白。
今日是去给自己上坟,所以她挑了一件素雅的黑色长衫,并用绢纸折了一枚白花戴上。
“小姐,您的伞。”
小岑见南宫雪马上要出门,立马跑到储物间取来一把油纸伞递了过来。
“今天我有事情要去处理,你自己一个人吃早餐。”
南宫雪摸摸小岑的丸子头,然后推开院门,一步跨入到了风雪当中。
“鸣鞭落日禁城东,渭水清烟灞上风。都旁柳阴回首望,初冬楼阁五云中。”
南宫雪踩着长街青砖上薄薄的一层初雪,撑着墨梅纸伞,踱步到了灞桥边。
桥头上,柳飞鸿提着一只木盒,孤身只影、孑然而立,神情茫然地望着灞河两岸的垂柳,任由漫天的白雪飘落在身上。
南宫雪见状,轻叹了一声,默默地走上前去,用纸伞替他遮挡风雪。
“你来了。”
柳飞鸿感觉到身后有温热的气息扑来,回过神来,转身看见比自己略低一头的南宫雪,正高举着雕花的伞柄,努力地往自己这边倾斜。
“还是我来吧!”
说着,他伸手接过纸伞,侧过身子,同南宫雪并排而立。
柳飞鸿为南宫雪立的衣冠冢在灞桥西边三里外的洞庭山上。两人同撑着纸伞,迎着今年的第一场初雪,踏着平整的碎石路,缓慢地前行。
一路沉默无言。
快走到山顶的时候,南宫雪终于忍不住开口。
“柳兄,灞桥折柳送离别,你既然心里惦念着尊夫人,为何又将她葬在了这个寓意着离别的地方?”
柳飞鸿闻言,宽阔的肩膀略微地颤抖了一下。等了许久,他才低声回道:“思念并非是要将人捆缚在身边。如果她能过得更好,那送别又何尝不是一种祝愿呢。我希望小雪泉下有灵,能够早日转生归来。”
洞庭山坐落在京城西南方,山脚灞水环绕,风景极佳。南宫雪的衣冠冢就安在山顶视野最宽阔的地方。
周遭早已经被丞相府的人打扫干净,就连大理石制的墓碑也用软布仔细地擦过。
柳飞鸿蹲下身,打开随身携带的木盒,从中取出两碟南宫雪平日最喜欢的糕点,用衣袖将身前的白雪拂开,将玉碟并排摆上。然后,又拿起一壶梅子清酿,浅浅地倒了一杯。
南宫雪见状,也不去打扰陷入平静哀伤中的柳飞鸿。顾自地从怀里掏出一对香烛插在一旁点好。
柳飞鸿倚着墓碑,提着酒壶沉默地小口啜饮着。一股难言的悲伤往四周蔓延开。
“道长,麻烦再颂一段经,助小雪一程吧”,柳飞鸿红着双眼,转过身对一旁的南宫雪央求道。
南宫雪此时正蹲在墓碑旁边给自己撕纸钱。听到柳飞鸿呼喊,叹了一声,将手里的纸钱都丢进火堆里,站起身来低声念诵渡灵送魂的《本愿经》。
“尔时地藏王摩袔萨白佛言,……”
空灵的声音被山风裹挟着吹拂向整个洞庭山。
叮咚咚~
就在经书快要诵完之时,一阵清脆悦耳的金铃铛声响从山道上传来。
“柳大哥,你也在这里啊?”
南宫雪皱着眉头念完最后一段,朝着墓碑甩动拂尘,号了一声“无量天尊”。
她转过身,看见对面崎岖的山道此时走来一个身着淡雅襦裙的少女。
祭奠被打扰,柳飞鸿脸上也露出不悦的神色。他缓慢地站直身子,对着来人冷冷地说道:“山风清寒,史小姐来此做什么?”
来人名为史怜花,是大理寺卿史文龙家的千金,少时曾同两人共同在皇室的蒙学求过学。
在求学的那段日子,史怜花就暗中恋慕柳飞鸿。但终究是未敢宣诸于口。前段时间柳飞鸿大婚后,她还郁郁寡欢了一段时间。直到后来听说柳家的新娘离世后才开始振作。
此次,她也是打听到了柳家立的墓穴在此处;趁着南宫雪生诞日的机会,过来碰运气。
史怜花好似并未察觉到柳飞鸿冷淡的语气,对着身后跟着的侍从招手道:“还不快将东西拿出来?”
两名侍从不敢怠慢,立刻赶到墓穴旁边,将背着的黄伞、花圈等物品,取出来摆放好。
“柳大哥,今天是小雪的生诞,作为她的闺中密友,我也想过来再看看她。”
说着,她拾起一捧已经撕开的纸钱,走到还未熄灭的火堆旁边,蹲下身子,一张张地慢慢投进去。
不知是否真的同南宫雪有深厚的感情,只过了片刻时间,她描画精致的眼角就挂起了一层晶莹的泪珠。
“小雪,我看你来了。”
“人间正下冬雪,也不知你在那边是否也会感到寒冷。京城内你熟悉的人和事一切如常,不过柳大哥已从悲痛中走了出来,现在当上了镇抚司的同知,你若泉下有知,应该也会替他高兴的吧。”琇書蛧
说着,史怜花轻微地抽啜起来,她扶靠在碑铭上,低声地哭诉道:“小雪,怜花真的好想你。你不知道,自从你走后,我每天晚上都会梦到那时一起修学的日子。那时的我卑微内向,是你还有柳大哥将我从自设的牢笼中拉了出来。我本想着等你们大婚之后再去探望你,却没想转眼已是阴阳相隔,......”
柳飞鸿本不愿让人来打搅亡妻的清净,但见史怜花哭得伤心,心中触动之下,冰冷的脸色也逐渐变得柔和。
而站在另外一边的南宫雪,此时正在快速地搜索着脑海中所有能看的原身记忆。等她将所有的记忆都过了一遍后,俏丽的脸上立马挂上了寒霜。
原来,趴在地上哀婉倾诉着忧思的史怜花并非是原身的闺密。相反,两人以前的关系并不融洽,甚至因为柳飞鸿还在暗地里针锋相对过好几次。
史怜花哭诉的声音越来越大,悲痛之下,甚至快要瘫软倒地。
南宫雪见状,冷声地开口道:“史小姐也不必过于悲痛,道门讲究心性至诚,否则易堕染阴邪,人死不能复生,亡灵也无法开口。过去的事情记在心中便可,不必再诉诸口上。”
接着,她转过身,径自朝山道走去,背对着留在原地的两人说道:“柳大人,既然这边的事情已经完结,贫道便先回去了。”
柳飞鸿见状,连忙起身想要跟上去。
“柳大哥!”
史怜花扶着碑铭站起身来,叫住柳飞鸿,悲痛的脸上带起一丝喜色。
方才有外人在,有些话她不便说出口,现在整个山顶只剩两人,她终于是按捺不住了。
她缓步走到柳飞鸿的身边,侧过身子,和他并排站在墓碑之前。
“柳大哥,逝者已往矣,生者犹可追。小雪大婚之前曾同我见过一面,可能是心有灵应,知晓自己会遭不测。那时曾嘱咐过我,如果她不幸离世,让我陪伴柳大哥度过余生。”
说道这里,史怜花的瞳孔中透出点点精光,她仰起头,直直地盯着柳飞鸿的眸子。
“我和小雪相交多年,柳大哥也是我仰慕的男子,既然已成这般,不如我们成全小雪临终前的期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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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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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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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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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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