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等人离去之后,静室当中又只剩下南宫雪和柳飞鸿两人。
南宫雪跪坐在床榻前,手里捏着一根三寸长的银针,目光平静看着半躺着的柳飞鸿。
“柳公子,昨日虽然已经运过了一次针,但那只是暂时将你经脉中郁结的大量寒煞之气疏导出来。还有一些已经深入了骨髓,需要慢慢拔除。”
柳飞鸿闻言紧了一下手心,他昨夜虽然毫无意识,但今早醒来时却发现手掌心有着七八个紧密的针眼,现在看到对方手里的银针,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毛。
“柳公子请放心,贫道修行十余载,治病救人无数,公子虽然寒气入体颇深,但贫道还是有九成把握能替你去根的。而且,贫道扎针不疼。”
听得此言,柳飞鸿好似是松了一口气。
南宫雪撩起被单,先将他的右手拉了出来。
昨日刚扎了掌心的劳宫穴。当时自己被怒气影响,用针好像有点过多了些。如若不等孔眼愈合又下针,很容易造成肌肉结缔,影响美观。
“算了,昨日既然扎过了掌心,今天就扎手背吧。”
南宫雪将柳飞鸿的手掌翻了个面,运起真气用指腹轻柔地在几个穴位上揉搓了片刻,接下来便神色一肃,开始凝气运针。
银光一闪,好似是白毫落地般,柳飞鸿只觉手背像是被蚊子叮咬了几下,低头看去时,却发现自己的手背上一下子多出了7根银针。
合谷,阳池,外关,液门,……
南宫雪脸带微笑,十分满意自己的折梅手法。
接下来,不过四分之一柱香的时间。柳飞鸿的浑身上下又被扎满了针,看起来像个大号的刺猬。
南宫雪一边运气搓动针头转动,一边观察柳飞鸿的俊脸。
恍惚间,她想起昨天夜里偷听到的梦中呓语,忽然兴起,想当面再问问对方。
南宫雪趁着运针之间的间隙,开口打破了屋内的沉闷。
“柳公子真乃至情之人,昨夜呼唤了尊夫人的姓名十三次。”
“贫道自幼在山中修行,很是羡慕公子和尊夫人之间真挚的感情,如果可以的话,能和贫道说一说吗?”
柳飞鸿身上扎着针,几乎无法动弹,听到旁边正在给自己施针祛寒的小道士好似是动了凡心,内心一叹,却是摇了摇头。
“道长,虽然你还年轻,但作为过来人,我还是劝你不要轻易涉足男女之间的感情。修道修心易,做人做事难呐!”
柳飞鸿半躺在床榻上,眼睛盯着天花板,思绪却回到了很久以前。
“我和她幼时相识,求学相知,能走到现在,每一步都是天意。有的时候,并不是相爱的人就能够在一起;人生之事,十有八九皆不顺意才是常态。”
恍惚中,柳飞鸿好似看到了十年前那场满城花灯、万人空巷的元宵节。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在这万民上街庆贺的喜庆日子里,一对金童玉女携手共游长安街。
两人避开了喧嚣的人群,逆着人流,来到了玄武湖畔的灯市。
说是灯市,整条街却没有商贩吆喝。只有隔三差五的路口立着一个无人看守的摊子。
小女孩平时很少有机会能出门,今日是趁着父亲留在宫中赴宴,才找着机会溜出来。所以现在十分兴奋。
她拉着小男孩来到摆满了花灯的摊子,精挑细选,拿了一对并蒂红莲灯。
“飞鸿哥,你说等我们长大了的时候,京城该是什么样子啊?那个时候,我父亲和老师还会一见面就斗嘴骂仗吗?”
小女孩拉着小男孩的手,慢步走到护城河边,找了一块青石坐下。双手托着腮帮,好像突然间怀了心思。
小男孩见状,拿起旁边的莲灯递了一只给小女孩,说道:“你放心,我父亲说过了,公务归公务,不影响个人私情。等今年的年试我考到第一名,我就去求父亲上你家提亲去!”
小女孩闻言立马站起身来,“呸”了一声,双手叉着腰,脸色绯红地骂道:“你可想的美,谁说要嫁给你了?”
小男孩摸摸头,憨憨地笑了起来,手却从莲灯中抽出一张用来书写寄托的绢纸。
“古书曾云:元宵佳节放河灯可以带走厄运,寄托祝福,我们把自己的愿望写上去吧。如果能过三里不沉,那以后一定能实现。”
说着,小男孩已经写好了自己的祈愿,举着河灯来到水边。
小女孩见状,也是迅速落笔,待收拾好绢纸之后,跑到小男孩旁边小心地将荷灯放到水面上。
河面波光粼粼。
夜风轻柔拂过,将载着两人祈愿的莲灯带向了远方。
“你许了什么愿望?”小女孩眨巴着双眼,透过朦胧的灯火光晕,望着远方即将漂过三里桥的荷灯,期待的问道。
地下,天上。m.χIùmЬ.CǒM
满街的灯火连同着繁星,映在水中,照耀在小女孩稚嫩白皙的脸上,明暗闪烁、交相辉映,让人看得目眩神迷,
柳飞鸿好似沉迷在这段过往中,久久不愿意醒来。
过了好久,等到整个屋内都被氤氲的雾气填满的时候,他才遗憾的回过神。
他轻轻地扭了一下身子,侧脸将目光对着正在拔针的南宫雪,说道:“你想知道我当时在莲灯内写的是什么吗?”
南宫雪的手瞬间顿住。
一片细碎的记忆片段从水晶高塔的第二层中飞出来,瞬间与她的神魂相容。
她双眼瞬间朦胧,好似回到了当初的那个场景。但面对着她的疑问,幼时的柳飞鸿只是伸出双手,在她的面颊上捏了一下,就大笑着跑了开去。
求而不得,反而更加的引诱人想要探寻究竟。
她将刚拔出的银针捏在手上,并未急着去取下一枚,而是停下动作侧耳倾听。
柳飞鸿看着面前医术精湛但感情方面还是个雏儿的小道士,心里笑了笑。
“世间情动,不过盛夏白瓷青梅汤,碎冰碰壁当啷响。”
“我那时候虽然只是情窦初开,但却已幸运的找到了这一世的良人。所以啊,那个时候想的、念的、写的自然是和她相关的愿望。”
说着,他的嘴角浮起一丝微笑,好似是对着当初的那个小女孩,低声轻喃道:“待你长发及腰,我便娶你回府,白首共老可好?”
他瘦削的脸颊微微一转,撇过正听得入神的南宫雪,目光看向窗户外的远方。好似能透过清晨的薄雾,望见京城北方的玄武湖。
他的眼神中带着怀念,也带着淡淡的遗憾。
“其实,我也想知道,她当时的祈愿是什么?可是现在,唉……”
正在收拾银针的南宫雪手上猛地一抖,针尖锐利无比,一下就扎进了她的食指指腹。
轻微的刺痛中,白嫩的指尖立马滚落下两颗米粒大小的浑圆血珠,跌落在床沿边角的白色丝绢上,印出两轮血色满月。
她蠕动着嘴唇,用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说道:“贫道猜想,尊夫人当时写的一定也是和公子您有关的愿望。”
同时,她坐直身体,看着柳飞鸿的脸颊侧影,回想起幼时的她写在绢纸上的那行字——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常伴流云和清风,共赴青丝染白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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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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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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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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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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