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乌鸦在天空盘旋,身旁的枯树梢上坐着一个黑袍女人。
“不憎恨吗?”她语调冷冷。
大部分的脸隐没在发丝之间,顾清辞动了动侧脸,她已经没有力气区分辨识海之中的不速之客是谁。
黑袍女人从树上跳下来,走到她的身后,阐述道:“你帮他们那么久了,只要有一天不行,人们就会把你忘记,你做的一切,你坚守的美好道德品德根本就没用。”
顾清辞依旧是在原处一动不动。
半晌,双唇微动,“我不在意。”
那女人冷哼了一声,走在她的背后,用手沿着她身上的伤,一遍遍在按下去,鲜血再次涌出来。
疼痛再次席卷上来,顾清辞重重地喘息几口,用力攥紧衣袖。
豆大的汗珠铺满苍白的脸颊上。
黑袍女人冷漠地问道:“真的不在意?”
同时指尖勾出一缕魔气,顺着她的伤口流入她的心中,将她原本魔气诱导出来。
疼,为什么她偏偏要受这个苦。
一声抽吸。
顾清辞眼眸上浮现出一层红色,周身浮现黑色的魔气,见时机到了,黑袍女人手中凝聚黑气,正想打进顾清辞的心脉之中。
眼前的景色扭曲,像是喝醉了一般,五颜六色宛若万花筒一般跳动。
最后定格在她眼里的又是小时候的水乡风景。
又是这里。
顾清辞咬牙,她凝神定气,警惕地看向四周。
肩上,忽而被一只柔软的手搭着,耳边是熟悉的吴侬软语。
她愣住,心中大概有了猜想。
她自小母亲就离开得早,她其实有一些记不太清了。
缓缓地将头转过头去。
“清辞。”
很温柔的语调。
“你一定不要像你爹那样。”
这样的话,顾清辞在童年听腻了,仿佛咒语一般在脑海盘旋。
她娘对她不能像她爹有近乎偏执的控制,顾父喜欢的事情,顾清辞一概不能喜欢。
“别看了。”顾母一把抢过,将她的书都丢了,“不是告诉你了吗?不要像你爹一样。”
顾清辞无措地看着她娘,又看着一地的《诗风》《雅颂》等篇。
最终还是选择了母亲,将爱好抛弃,努力着扮演着一个好孩子,一个不给别人添麻烦的孩子。
可最后依旧还是。
只能一个人站在角落,看着顾母离开的背影。
“你看看根本就没有用,哪怕你做得多好,终究一切都会离开你。”黑袍女人继续说道:“我们不妨取悦自己。”
“跟随本心,肆意妄为起来吧。”她调动着手中魔气,比之前能够灌入的还要多。
顾清辞眼中红光大盛,眼见着魔化就差一步。
可渐渐又消散,终究差了一点。
怎么回事,这些都不够顾清辞诱发心魔吗?
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吗?
读取完顾清辞所有记忆,黑袍女人先是一愣,又是皱眉。
她在顾清辞识海中见到一片温暖花海,还有其中见到那个女孩子的模样。
似乎有一些不敢置信。
“楚瑜?”黑袍女人喃喃道,“发生什么了。”
识海忽然震动,是有人来了,看着仅仅种下一半的心魔,虽然心有不甘,黑袍女人还是收回手劲,正欲离开。
顾清辞薄如蝉翼的眼睫颤动,干裂的嘴唇翕合,“你是谁。”
黑袍女人要离开的脚一收,淡淡道:“你觉得呢,能够进入你的识海,除了你自己还有谁。”
她能看见识海之外的场景,又正好碰见楚瑜正关心顾清辞。
眉间一皱,又冷道:“凭什么你可以这么幸福。”
她手掌一挥,半颗心魔震动。
顾清辞本就不安的心更加剧烈跳动,幻境再次浮现在眼前。
“千泷大人不行了!”村民举着手中的叉子,“把她赶出去。”
顾清辞冷眼看着一切,她站在城楼下,衣衫褴褛地逆着人群离开。
没意思,这世间这么长的路,她早就走腻了。
脚步未曾停下来。
“顾清辞。”楚瑜忽然在她身边停下来,像往常一般,五指与她相扣,笑颜如花。
可她又问道:“你怎么一点法术都没有了。”
顾清辞神色一变,忽然在意起来,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捏着它,十分嫌弃。
在楚瑜面前,羞涩地涨红了脸,手指紧紧地掐住。
“妹妹。”她怯懦地躲闪了,“你等我一段时间。”
说完,她就起身飞去城外,急忙找一魔兽,将其杀掉,才好去卖钱,换一身行头。
土堆后,寻到一只浑身布满伤疤的大黑熊,比寻常的魔兽都要高大许多,它凶恶至极,冲着顾清辞跑来。
顾清辞举起手,可什么都发不出来。
黑熊的手掌近在咫尺,几乎没有什么意外的,她倒在了地上。
太阳无比刺眼。
楚瑜站在一旁看着她。
只是表情有些冷漠,“怎么现在连一头熊都杀不死了。”
她笑着说道:“那么,再见啦。”
楚瑜转身,挥动着手,清脆的铃铛声一阵一阵地响。
不行!顾清辞原本平静的识海震动。
那种下去的半颗魔心疯狂震动。
楚瑜好不容易把顾清辞弄醒来了,对方就睁着红红的眼睛看着自己。
楚瑜忍不住咽了下喉,“顾清辞,你、你怎么啊。”
她是真的不知道痛啊。
顾清辞一身白衣,被血染得鲜红,步履蹒跚,还能一步步逼近她。
“你先养伤,顾清辞,你别乱动。”楚瑜急得不敢动,“你听话好不好。”
坠入不安之中,顾清辞说道:“楚瑜,我未能除魔,村民一人刺我一剑后将我抛弃。”
“啊!岂有此理。”楚瑜一听姐姐受到了委屈,气得脑袋冒出烟,“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讨回公道的。”
“他们是怎么对你的!你身上这么多伤口。”楚瑜说着,心疼得嗓子都软乎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掉小珍珠了。
顾清辞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视线几乎胶着在楚瑜身上。
她什么都能接受,就怕楚瑜不要自己。
“如果那一天,我什么都不是了,也留不下你了。”她字字诛心,像是滚烫在胸怀之中。
“我不是尊贵的千泷大人,我只是很平凡的顾清辞,楚瑜,我该怎么办。”
冰凉的手握着她纤细的手腕。
楚瑜感觉到一股危机。
她脑袋的赤纹浮现。
老天啊,楚瑜瘫软在地上。
顾清辞要给她契约兽印。
这种特殊的印记,一般都是主仆,也有平等契约的。
但不管怎么说,楚瑜喊道:“顾清辞,我是人啊!”
耳朵又蓬松地冒了出来,紧张地在黑发间竖起,顾清辞净白的手指深入她毛发之中,扣着她的尾椎,凉意传至全身。
楚瑜双眼微红,感受着灵魂上带来的屈辱感。
没有哪个妖修能接受被人契约,况且她还有半个血脉是人。
裸露的白皙膝盖因为用久了,红印久久未能消去。
顾清辞单手扣着她的腰,压在她的身上,让她挣扎许久,就像一个耐心的猎人,等待猎物精疲力竭的时候。
“楚瑜。”顾清辞在耳边轻声呼唤她。
颤抖的声音听起来又像是下雨天没有容身之地的小动物。
楚瑜听着很心疼,又见顾清辞浑身的伤,不知道那里来的魔气,在她背后蔓延,像是火在灼烧着。
她知道顾清辞自小被人抛弃,所有亲人都没有选择过她。
被契约就被契约吧。
压抑住灵魂的胆颤与恐惧,楚瑜转身搂住顾清辞。
她跪在顾清辞面前,扣住她的双肩,劝道:“我们先回去疗伤好不好。”
抱别人和被人抱住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顾清辞收回之前用于压制的猛劲,反而乖巧地被楚瑜抱紧。
她能感觉到楚瑜抵抗减弱了,此时印记只要在稍微努力就能刻上去了。
那么以后,妹妹就是她的所有物了。
不管在那里,她都能感知到楚瑜,再也没办法分开,彻底地绑在一起了。
可是比起这些,顾清辞咬牙,眼眶一热,她松开了手,低着头说道:“对不起。”
楚瑜参与了顾清辞所有剧情,知道她的不安。wWW.ΧìǔΜЬ.CǒΜ
感觉到对方身体的颤动。
她摇摇头,双手再度用力,不顾一切地抱住顾清辞。
又觉得有点好笑,又想强制爱,又怕伤害她。
还有她那卑微的爱意。
笑着中带着泪,楚瑜无奈道:“顾清辞,你真傻。”
这种人怎么当上主角的,要把楚瑜笑死了,怎么有人会害怕另一个人的离开呢。
楚瑜现代的生活都是一个人,她对离别已经麻木了。
而且自己到底是怎么样,顾清辞就知道吗?
就一定要自己,太好笑了。
她没忍住,就笑出来了。
又没有怎么正儿八经地谈过恋爱,顾清辞目光敛下,不好意思地抬头看向楚瑜,对她此刻又笑又泪感到迟疑。
“姐姐你怕我会不喜欢你。”她温柔地抚摸着顾清辞的后背,淡淡地说道。
“其实我也是一样的。”
顾清辞僵直着身体,又听她说,“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可要是害怕了,那不是很可惜吗?”
“而且啊,我到底是什么样子,姐姐也不一定知道。”楚瑜眨眼。
她和之前的楚瑜又不是同一个人了,还仗着剧本,刷她的好感度。
要说对这份感情的不安稳性,楚瑜未必能少多少。
“万一我并不是你的妹妹呢。”她眼睛上有一层浮光。
顾清辞点头后又露出迷茫之色摇摇头,她感觉到楚瑜那炙热的怀抱,确信地说,“不会的,只有你会这么用力地抱紧我。”
傻孩子,不知道有穿书这回事吧?楚瑜摇摇头。
怀中顾清辞渐渐安稳。
楚瑜又说道,“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你。”
心中石缝里的白花蔓延而上,开到漫山遍野。顾清辞将脸埋进了楚瑜的肩上,这下彻底老实了。
回到天机阁,李文灵自然又是一边骂一边认命地给她疗伤,“上辈子我绝对是无恶不作的大坏蛋,才罚我做你的助手。”
“杀了五十头猪,阎王说我太坏了,让我经此一劫。”
楚瑜看着顾清辞浑身绑着的白色绷带,又觉得病患还是不要听这么多噪音。
可又怕吵到李文灵,惹到她不高兴,话就更多了。
顾清辞捏了捏她的手指,恢复一点点灵气后,使了个法术,耳根子立马清静了。
楚瑜捂嘴偷笑,看样子顾清辞以前没有少这样做。
你真坏啊!
李文灵目露艰难,顾清辞成了这样,天机所有弟子派出,全力保护人力,死伤无数。
也不知道外面稍微好一点没有。
见有人来报,她赶紧问,原来顾清辞从渔村退出后,又过一刻,魔族之力也减弱了。
这是什么原因呢,她得去查查。
临走前她没有好气地留下纸条。
顾清辞那时灵时不灵的术法,全是因为破了无情道,断月融合欠佳,于是让她保存体力,积攒力量封印好四死生之境的结界就好。
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于是顾清辞难得有了休息的日光,或者说是假日。
但是可苦了楚瑜。
“姐,算了好不好。”楚瑜双膝打颤。
顾清辞青丝落在苍白颈处,只有脸侧带点桃花沾露水的的粉,好一幅美人图。
可她摇摇头,分明就是不愿意放过楚瑜。
“你到底是怎么了!”小狐狸大怒。
虽然以前顾清辞就喜欢酱酱酿酿她,但是没有这么频繁。
她妖力本来就微弱,现在更是蔓延到了腰力。
天天都得脐橙一次。
顾清辞是爽了,她的腰也散了。
你最好是给我一个解释!
哪天小渔村绝对是发生了什么!顾清辞性格强势了好多。
好几次,就像这样。
楚瑜想着想着又没了力气,她哭得不行,顾清辞还扣着她的腰,又握着她的手,强硬着让她眼神涣散,声音倒是轻柔,“没事的,你还受得住。”
她下辈子绝对要投胎当一只小老虎。
这小狐狸咬得不痛,顾清辞颈处留了一些咬印,她都不害羞,有的时候,楚瑜都看见她在别人面前都不知道遮一遮!
现在天机阁里谁都知道她做受了。
那她楚瑜少主的脸面往哪里搁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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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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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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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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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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