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峭春风吹过青萍州千里旷野之地。
青萍山巅。
临川瀑布之畔的茶亭。
玉案上摆了数年的一盘棋还没有分出胜负。
青萍山主封文圣静站在那一株千年奇茶树下,双目微阖,任由迷雾激荡的瀑布之水被风吹卷起,扑打在星星鬓发和胡须上。
月拱门外的候茶侍女已经端茶静站了数天,她们神色皆有担心,却不敢有半点违背。
瀑布彼岸,那一只雪猿坐在一块苍石上,一动不动,如一只望月的石猴,它失去了往日的活泼。
忽有一阵狂风起。
瀑布之水逆流倒卷,云雾激荡间,一艘船儿从迷雾中驶来。
垂钓老人依旧穿着一成不变的灰衣,戴着不见面容的箬笠。
船儿停在瀑布之畔,好似漂浮在逆流之水上,垂钓老人微微抬起箬笠,似有几分意外,声音嘶哑:“仙葫州的天破了一个洞,大荒的青藤老人剩下半条命,以剑养魂的魔君不知所踪,我还以为那日青萍州渡劫的人是你。我此番来,原是来看看你,想不到这区区万里之地,竟还隐着别的不世高人,可惜了……若三人联合,应该都能飞升了吧。”
青萍山主缓缓睁开眼,将手向前,做出一个请的动作,默然走到亭子,坐在玉案之侧,玉案桌上的茶还在沸煮着,但他全然无饮茶的心思,只是平静的说道:“天下不大,人心甚大,一隅之地,尚且有亿万生灵,更何况青萍州扶摇之地,隐藏着几名不世之辈不足为怪,近日心情不佳,你自取茶自饮吧。”
垂钓老人给自己倒一杯茶,如迷雾般的手将茶杯送至箬笠下,没看见他喝茶的动作,但杯子里的茶水却没了,他放下茶杯,不急不躁的说道:
“圣院堂堂的四先生,也会有忧愁之事?你只差临门一脚,就可成为真正的文圣,世间烦恼,能扰你心?还是说,因为仙葫州之事?我闲来无事,略微统计了一下,人族修行者死伤近万,妖族修行者亦损失惨重。
他们都是无法入轮回的幽魂,只能飘零世间,也算是因果报应吧。
不过,比起当年魔族之盛,动辄死伤一城一州之民,这点又算什么?”
垂钓老人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声音带着淡淡的嘲弄:“我倒是差点忘了,圣人许人间大义,仙葫州遗迹之事,苍生何辜?你是这样认为的吧。”
青萍山主起身,将手放在后背,眺望远处,沉默片刻,才说道:“老伙计,你错了,苍生之事,与我何干?自夫子远游后,世人窥看天下之心,早就变了,我那小师妹何辜?我那小师弟又何错之有?人族?妖族?何其狭隘的眼界。”
垂钓老人放下茶盏,只道:“都说你封文圣一颗心早就如青萍山的积雪一样冰冷,没想到还能温煮这一壶茶,放心,你那小师妹,只是去了大荒,身边自有庇护之人,只是你那小师弟……如今可在魔渊挣扎……要不,你欠我一份人情,我去把人给你带来?”
“不必,小师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对生命的珍视,超过任何一个人,他潜在深渊,必有龙跃于渊之日,不过,我这个当师兄的,不能让他一直受委屈,我要去一趟灵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他们的手,伸得太长了。”
封文圣说到这,看一眼垂钓老人。
垂钓老人很自然的取出一枚铜钱放在玉案上,身影一飘,出现在那一艘摆渡船上。
“我劝你还是不要冲动,现在的圣院,可不是曾经了……”
“揍个人而已。”
封文圣转身,袖口一抬,手指将那一枚铜钱捏在手上。
一道儒道圣光自他体内飞出,凝实的魂影出现在灵船上,狂风一起,飘然消失在迷雾深处,当那一道圣光裹魂的身影再现时,已出现在一处黑暗的旧巷,闪耀的儒道圣光,将旧巷一点点侵蚀。
旧巷尽头的那一间挂着灯笼的诡店,一名黑衣老人飘然出现。
“四先生亲临,本座有失远迎,未知阁下来是想典东西,还是换东西?”
“都不是。”
封文圣袖袍飘动。
“看你不爽。”
“揍一你顿!”
话落,古老的暗巷满是圣人文字漂浮,封文圣掌心探出,一把儒家圣剑凝聚,一剑刺出!
那黑衣老人立时闪躲,漫天皆是无数黑影。
然而。
封文圣的剑,也是变化万千。
最终。
一剑刺进黑衣老人的肩膀处,贯穿他的诡异身体。
“不愧是夫子的学生。”
“本座领教了。”
黑衣老人受了一剑,却抱拳赞道。
“以后老实一些。”
“不要谋算我小师弟!”
金色的光影化作一团,穿透黑暗,消失在深巷尽头,天重新黑暗了下去,那一间巷子里的诡店,泛起阵阵青烟,湮灭无踪。
“阁主!”
有数十道强到可怕的气息从不同的方向涌来,跪拜在地,瑟瑟发抖。
“无妨,这一剑算不得什么。”
“至少让我明白,夫子的学生们,是真的有本事。”
“阁主……那我们计划之事……”
“不变。”
黑衣老人抬起头,目光深幽。
茶亭。
握在掌心的那一枚铜钱悄然碎裂。
封文圣睁开眼,指尖洒落些许白灰。
他走到桌前,默默端起茶,浅酌一口。
这时,他若有所感的回头。
“九师弟,既然人已在山外,干嘛不出来相见,难道夫子走了,我们这些做学生的,交情也变浅薄了吗?”
片刻后,月拱门外走进来一名满面霜尘的老人。
正是夫子的第九个学生万千象。
当初顾余生在烟州时,曾有一面之缘,以一枚铜钱相赠。
万千象依旧是一身江湖算卜测字先生的打扮,走到茶亭,先是恭敬的拜礼见了师兄,才退步在阑干边,倚靠亭阑,任由青萍山的风吹面,双手拢在袖子里,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有侍女端来热茶,果盘。
万千象依旧一动不动。
偏偏封文圣也独自品茶,沉稳无声。
万千象终于坐不住。
一下扑在玉案前,把玉案上的茶盏打碎,把棋盘掀飞得满地都是。
万千象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另外一只手杵着测字的幡旗,满目血丝。
頜下胡须随风飘摇,几点冰瀑之水在鬓发上如珍珠摇曳。
“五师兄走了你一动不动,六师姐被带走你依旧在品茶,现在呢?小师妹去了大荒,被世人称为狐女,小师弟坠在深渊,生死未知,自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走后,你可是圣院唯一的主心骨,你倒是说句话呀,四师兄!”
万千象扑倒在玉案上,忽然老泪纵横。www.xiumb.com
封文圣依旧一言不发,片刻后,他忽然噗的吐出一口鲜血,鲜血溅落在玉案上,棋盘上,亭子里,他端着的身子,一下倒在万千象的肩膀上,他艰难的动了动嘴唇:“九师弟……我骗了垂钓老人,那日青萍州渡劫的人……是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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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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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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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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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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