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立在芦城上,凝望着若隐若现的青萍山。
从袖中取出那一幅少女画卷,让雪花落在画眉上。
亭亭玉立的莫晚云静静在一旁伫立,玉肌胜雪,一双大大的眼睛与画中的那一双眼睛目光相对,恍惚中,她又回到青萍山下,与眼前少年相逢在桃花林。
如今雪花盛桃花。
少年的身影就在眼前。
莫晚云默默走到顾余生身边,轻声道:“芦城雪花飞不停,可惜开春无桃花,青萍山终究远了一些。”
顾余生提笔在画卷上为少女画眉,将当年青涩的画变得更加饱满风韵一些,顾余生停笔,把画卷轻轻收在心口,回眸道:“不是当年的笔,画不出晚云你现在的美了。”
“噗嗤!”
莫晚云嫣然一笑。
“我与当年一样。”
“不一样。”
顾余生轻轻摇头。
“哪里不一样?”
莫晚云有些紧张。
顾余生转过身,与莫晚云对站而视,他的手,轻轻抚落莫晚云肩头的雪花。
“当年的你,可以在俯首在屋顶,我抬头就可以看见两颗璀璨的星辰。”
莫晚云眼睛明亮无比。
她抬手指了指山巅。
“此山可观星辰,与以往苍穹截然不同。”
说完,莫晚云又回到刚才顾余生的话,“那现在呢?她浅笑露出酒窝,眉毛轻轻挑。”
顾余生摸了摸鼻子,收回目光仰望天空飘落的雪花:“我在凝视深渊。”
嘶!
顾余生嘴咧笑着。
他的手臂被莫晚云偷偷狠掐了一下。
莫晚云佯怒藏羞,“只是爷爷让我矜持一些,好歹也是后山的先生,不能坏了夫子名声,你忘了么,当初在那一片桃花林,我可是追着你打的。”
“我忘了。”
顾余生摸着鼻子,转身就跑。
“找打。”
莫晚云追着顾余生。
两人在芦城厚重高大的城墙上追逐嬉闹。
雪花飞舞的时光,将岁月变得很慢很慢。
白衣飘飘的少年相逢韶华如蜜的少女,这一场人间的雪,好似为两人而下。
穿过一条条街,买一串糖葫芦,你一口,我一口。
站在捏糖老人的摊位面前,让饱经风霜的老人捏一对碧玉佳人,给上几块碎银,随后又在风雪中买上一把油纸伞,站在芦城飞花的桥上,看那不息的长河奔涌向远方。
少年之志,一如那长河滔滔,终有一日东奔大海。
曾许下的人间第一流,从未忘记。
为少女撑伞遮雪的手,同样能握住改变命运的剑。
以伞撑起一片天。
与莫晚云一起见过芦城闹市的贩夫走卒,也与为碎银慌慌张张的凡尘之人擦肩而过。
衣衫偻烂的乞丐少年蜷缩在冰冷的街角,头上扎草环,头发束麻绳,天寒地冻,其身瑟瑟。
卖身葬亲四个字歪歪斜斜。
茶馆说书人经常提及的故事桥段,就发生在身边。
围观之人不在少数。
慷慨解囊者无。
乞丐少年被围观,眼眸中充斥着仓惶,茫然。
十二三岁的年纪,承受着严寒的隆冬,人间的冷酷、无情,他的怀里,抱着一个青布包袱,视作最珍贵的东西。
那被马蹄无情践踏的老人,躺在干草上,身体的血,早就已经干涸,流尽了。
顾余生停下脚步的时候。
莫晚云也停下脚步。
顾余生的眼中深藏着曾经、回忆。
莫晚云的脸上,则有几分凄苦,同情。
顾余生的掌心多了一袋银子。
莫晚云也是贝齿轻咬,她随身带着几个可以饱腹的粗粮干饼。
双双递在乞丐少年面前。
乞丐少年连忙咚咚咚磕头。
他先接过莫晚云递过去的干饼,狼吞虎咽的咀嚼。
即便是狼吞虎咽,乞丐少年也紧紧的抱着那青布包袱。
那乞丐少年吞了几口吃的,目光看向顾余生时,瞳孔陡然一缩,他那紧紧抱着的青布包袱,哐嘡一下落在地上,青布散开,里面并非生存的钱财和吃的。
而是一尊栩栩如生的木雕。
嚯!
木雕显露人群时,人群中传来阵阵惊呼,有人面露畏惧,像是怕沾染祸事,匆匆离开。
也有人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更有人大声喊道:“此子不知死活,竟然敢私藏禁忌之像!”
面前的顾余生,在看见那一尊露出真容的木雕时,他整个人陡然间木在原地,双眸一眨也不眨,他明亮的眼睛蒙上一层迷雾。
他伸出手,指节在轻微的颤抖。
尚未触及木雕。
那乞丐少年顾不得那一袋银子和莫晚云给的吃的,他双手一搂,忙把雕像藏在怀里,用坚定又哀求的目光对顾余生说道:“我可卖身与你为奴隶,此物是我爷爷托付给我的,不卖,千金,万金都不卖。”
顾余生的手悬在半空,他一点点的蹲下来,声音同样沙哑。
“我能看看吗?”
乞丐少年警惕的打量顾余生几眼,似将所有的信任都放在这一次。
“大哥哥你和我爷爷雕刻的木像长得好像。”
顾余生眼眶微红。
那栩栩如生的木雕。
是自己一生最伟岸高大的山啊。
当顾余生双手捧着雕像的时候,嘴唇微微颤抖。
穿过山川与岁月,再与父亲重逢,山与海皆不语,木雕沉重如山,手捧着的,是从未遗忘、沉甸甸的父爱。
记忆停留在那一道负剑青云的背影。
如今。
顾余生已长大,他终于看清父亲的面庞,眼睛,鼻子,嘴巴,温和儒雅的笑容。
可是啊。
那伟岸的山。
终究只是一尊冷冰冰的木雕了。
“父亲。”
顾余生无声呐喊。
他的眼眸逐渐变得坚强,平静,如这一山一城,波澜不惊,如父爱那样,大爱无声。
“能送给我吗?”
顾余生期待的看着乞丐少年。琇書網
乞丐少年的眼睛逐渐变得明亮。
努力的点了点头。
“大哥哥,你会替我爷爷珍藏的,对不对。”
“对。”
顾余生郑重的说道。
身后。
有一队士卒匆匆赶来,乞丐少年,禁忌雕像,都不是芦城能够存在的。
一旁的莫晚云不会让人接近顾余生,她掸几片雪花,就取了那些士卒的性命。
“好好活下去。”
顾余生拍了拍乞丐少年的肩膀,将乞丐少年搀扶起来。
“学一些本事,就不会被这世界欺负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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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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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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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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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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