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不是不记得,而是不想记得。
他记得她高傲到心比天高,会毫无顾忌的对骚扰她的男性竖中指,会自信的说要拿下影视界的大满贯,甚至会胆大到毫不避讳地亲吻他的喉结,主动的对他说想要他。
那些热烈的、美好的、直白的情感,像是沙漏一样从他宽大的指缝中流出,只剩下虚无的泡影。
在那个原本该陪江离庆功宴的夜晚,他被刻意突然叫回了萧家,萧远峰莫名其妙的拖着他说了很多不搭边的话,他一边应付著,一边低头发信息,可对方却没有一条回应。
苏嘉兰忽然不经意地问他一句:“阿砚,你一直在看手机,是在给江离发信息?”
萧砚之低头看手机的动作怔住,随后将手机放回口袋中。
他慢条斯理地温吞回答:“是工作的事。”
“那就好。”苏嘉兰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最近重心也该放在公司上,另外,别忘了之前我跟你说过的话。”
一直等出了萧家的大门,薛安才慌忙跟他汇报江离被人带进酒店的消息。
“还好我们的人赶到的及时,她没出现什么危险,也没有被……”
薛安说到一半,被萧砚之冷声打断:“好了,不用说了。”
那一刹那,萧砚之忽然间明白,为什么今晚会这么大费周章的把他叫回来,临走时苏嘉兰为什么要说那些话。
像是十几岁那年扼杀他绘画的爱好一样,这一次也要同样的重蹈覆辙。
只不过,长大后扼杀的对象,变成了江离。
从无数张的画作,变为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意识到的那一刻,他几不可闻的笑了笑。
不知道是笑自己无法抗争的人生,还是笑自己太过异想天开。
他的命运已经被控制到,连养一只金丝雀都要经过他们二老的允许。
他是不可以有感情的。
不能有自己的爱好,不能有自己选择的人生,甚至连身边的女人都护不住,要眼睁睁地看她受欺辱。
这一次,是对他的警告。
他之前原本已经习惯了懒散,从未想过这一摊死水一样的生活该有什么波澜。
而在这个瞬间,他开始有一种能力不足的挫败感。
……
萧砚之是在一片仪器的滴滴声醒来的。
他脸色苍白,眼窝完全凹陷下去,整个人看起来很憔悴,像是消瘦下去不少。
他费劲的抬手拽下脸上的氧气罩,很快有人跑进来喊他的名字,坐在轮椅上的苏嘉兰直接趴在他的床边痛哭流涕。
看着这一切,他有一种很强烈的不真实感。
好像死了一次。
但又活过来了。
“江离有没有事?”
他语气沉涩,醒来张口说的第一句话,不是问自己睡了多久,伤势有多重,现在情况怎么样,而是问江离有没有事。
他问出口的瞬间,病房里都安静了。
苏嘉兰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氛围陷入到一种微妙的沉默。
萧砚之声音艰涩发哑,重复了一遍:“江离有没有事?”
见没人回答他,他略微蹙眉,低头拽手臂上的管子,动作像是要下床,被苏嘉兰哭着按住了动作。
“她早就已经醒了,你该关心你自己!”苏嘉兰看不了他这样,脸上挂著泪:“阿砚,你是一点都不顾我的死活了吗?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
面对母亲的哭诉,萧砚之无动于衷,只是在得到答案时,心里深深的松口气。
还好,她没事。
萧砚之虽然醒了过来,但是因为伤口过深,一时还不能下床,只能够躺在床上静养。
他也有想过和江离联系,但是他又考虑到自己现在这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还是放下了手机,并且要求不让任何人告诉江离自己醒来了的事。
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太狼狈。
他更害怕她看到自己会落泪。
从薛安那边了解到,她崴伤比较严重,手臂也骨折了,最近在积极的配合治疗中。
但总体来说,没受什么致命伤,而且和他在同一家医院里。
他决定等自己伤养好了,再过去看她。
——
江离恢复的速度很快,时不时的盛景西找她插科打诨,还经常一起吃个午饭,在医院的日子也不算太枯燥。
可她还是很想萧砚之。
想到吃饭的时候发呆,手里的筷子掉地上了才想起来捡。
“实在不行咱就去病房看看他,我看你都快熬成相思病了。”盛景西挑挑眉:“就算是人死了,也得去见一眼遗容呢。”
江离白了他一眼:“就你话多。”
一开始江离以为盛景西是难伺候的大少爷,现在看来,无非是个放荡不羁的混小子,两人的关系也日益亲近起来。
江离说自己不是不想去,而是不敢去。
听小叶说,这一个月里苏嘉兰都护儿心切地守在病房里,几乎寸步不离。
这种情况下,她哪里还敢过去?
想起那天苏嘉兰对她说的话,她忍不住低头苦笑一声:“还是算了,不方便。”
盛景西看着大大咧咧,实际上情绪很敏锐,他察觉到她低落下去的情绪,猜到她应该是有难言之隐。
“好吧,你现在就假装淡定吧,反正半夜里钻被窝里一个人偷偷掉小珍珠的人也不是我。”
盛景西装模作样的叹口气:“不过,你要是需要的话,哥的肩膀,随时可以给你靠。”
说完,他还故意拍了拍自己的肩。
江离笑着推了他一下。
下午的时候,江离的病房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周宁云推门进来的时候,江离怎么也没想到会看到她,一时之间愣了几秒。
“我可怜的女儿……”
她几乎连准备时间都不需要,走到床边握住江离的手,肉眼可见的速度挤出了眼泪:“你瘦了好多,是不是受伤很严重?”
江离视线落在她拉着自己的手上,毫不犹豫地把手从她的掌心里抽了出来。
“别演了,累不累。”
江离的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小叶,送这位女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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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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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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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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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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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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