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坐在副驾驶室的高加林就像一个第一次才出远门的碎娃,透过前车窗右车窗,好奇地、不停地看着眼前单一的冬景和飞速而过的黄土高原。
郝春花开着车,小嘴不停地讲述着她大哥的事。
“我大哥叫郝卫东,原来是叫郝国庆,听这名字你也就能猜到,他是国庆节那天生的。祖国山河一片红时,他自己就自作主张改名叫郝卫东。他从小就爱当解放军叔叔,高中毕业那年,我大找了关系保送他上工农兵大学,那知他死活不去,哭着闹着要去当兵。我大实在说不过他,就又找了武装部,他如愿以偿地到甘肃省宁夏一个叫青铜峡的地方当了兵,后来还提了干,听我大说他已当了连长哩。”
“宁夏不归甘肃省管,宁夏是一个省级自治区,本来就和甘肃省一个级别。”高加林笑着纠正着。
“是吗?加林哥!还是你懂的比我多!”郝春花甜甜地笑着,侧头看了高加林一眼,接着又继续讲起了她大哥。
“我大哥从小就爱贪玩,还经常和人打架,一打起架来,就天不怕,地不怕的。那怕比他大好几岁的人,他也一点不怂。有一次在矿上看电影,一个比他大好多的后生欺负我,我大哥二话不说,上前就和他打了起来。哪知那家伙力气大,把我大哥压在身下,一拳就把我哥的鼻子给打烂了。我上前帮忙,我哥一下子就翻过身来,几拳也把他的鼻子打了个血流成河。嘻嘻!我哥打完立马就拉着我跑回了家。加林哥!以后你也要保护我呀!”说完又斜看了高加林一眼,将右手放在高加林的左大腿上。
高加林慌忙推开她的手说:“春花!好好开车!注意安全。”
就在高加林推开她手的瞬间,一辆手扶拖拉机,突然从左边一个岔道上驶上路面。
眼看着车将要和拖拉机撞上,情急之下,郝春花却将方向盘向右一打,踩住刹车,可左边车头和拖拉机的车厢来了一个搂抱式的亲吻。
夜幕下的刘家沟,煤矿的家属院靠东的一幢楼里,餐厅的桌子上放着七个碟子八个碗。郝普抽着烟,在房间里不停地来回踱着步。婆姨焦急地说:“你再给碎女子打一个电话吧!她不是有大姐大吗?”
“什么大姐大?不懂就别咧咧,那叫大哥大!现在叫手机。我已经给娃打了好几个电话了。别瞎掺和,先把那几个热茶端下去,呆会娃回来你再热一下。”
早上八点,碎女子给自己打了电话说已经开车出了西安城。郝普让婆姨准备弄上一桌子菜,毕竟碎女子陪着准女婿高加林是第一次上门。下午开会,自己一讲完话,也顾不上等书记作总结就打了个招呼,急匆匆地回了家。
西安城到刘家沟煤矿,开车估摸着最多也就是七八个小时。可现在晚上都快八点了,碎女子春花和高加林还没到家,郝普是真有点着急了。他又走到电话旁,拨打了一串数字,哪知话筒里传来的还是那个女子说的那句话:“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琇書蛧
郝普气的差点将话筒砸到地上。刚重重地将话筒压在电话上,电话就叮铃铃地响起来。
电话里传来高加林的声音:“郝矿长!不!郝叔叔!春花她出了车祸,她受点伤,刚在延长县医院检查完。”
郝普的头“嗡”的一声,身子晃了晃又着急地问:“情况咋样?严重不?”
“医生说,就是受到了惊吓,左腿骨折,其他都好着呢。不过得住几天院治疗一下……”
听到碎女子只是左腿骨折,郝普稍稍松了口气,想着高加林和碎女子同在一辆车上,就继续问:“那你咋样,好着没?”
“谢谢郝叔!我好着呢!就是额头碰破了点皮,其他都好着呢!春花怕您和姨担心,就让我出去给你们二老打个电话。她手机也摔坏了,您和姨就放心!”
郝普刚放下电话,婆姨就着急地流着泪问:“碎娃咋样了?”
“你哭个球?娃就腿断了!没多大的事!”郝普没好气地说着。走到衣架前,将他的那件军呢子大衣,往身上一披,大步流星地就出了门。
“我的碎女子啊!心疼死娘了!”
听到身后传来婆姨的嚎啕大哭,夹带着喊着碎女子的声音,郝普心里有点不忍,又急忙返回房间,拍着婆姨的后背说:“娃她娘!别着急!没事!你自己先吃点饭,我去找小汪,让他开车连夜去延长县。”
郝普喘着粗气,跑到家属院西边的一个老筒子楼。他使劲地敲着一楼的一家房门,屋里传来一个中年汉子骂骂咧咧的声音:“谁啊!奔丧哪?敲个球!”
“我!我是郝普!你开个门!”郝普虽气但也顾不了计较,一着急又使劲地敲了几下。
“敲个球!等等!办个事都他们的来打搅!什么?您是郝普郝矿长?矿长您等等!我……”屋里的人突然反应过来,三步当做一步跑到门前,打开了门。
开门的人是今年马上快要退休的何副矿长的司机张新成,上周刚把老婆打的住了院。娘家的哥哥跑到郝普那里告状,郝普将这家伙美美地骂了一顿,因而是记得他的。
可张新成呢?他只记得郝矿长,但却差点忘了什么郝普。他狠狠打了自己一个逼兜又陪着笑说:“郝矿长!我不知道是您……”
郝普阴着脸问:“我的司机小汪在几楼住?你去把他给我叫下来!”
“好嘞!”张新成爽快地答应着,顾不得再穿衣服急忙向楼上跑去。
郝普顺着他的身体往上一看,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刚要喊,哪知这龟孙子跑得更快了。
张新成听到郝矿长发笑,他还以为是自己太卖力,矿长满意了。殊不知他因为着急慌忙,不知道将谁家婆姨的大花裤衩子给穿上了。
农村有句俗话:“宁劝赌,莫劝嫖,男不三,女不四。”
郝普根本顾不上管男女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矿上也经常发生一些没羞没臊的事。根本管不了,也没人愿意管。
张新成又急急忙忙地满头大汗地跑了下来,说:“郝矿长!小汪在六楼住哩!我已说哩!他正在穿衣服!马上就下来了。今儿天冷,不行,您先到我屋里等一等。”
郝普这个人虽说是脾气暴躁,但心却有点善,耳根子也软。看着张新成还穿着女人的大花裤衩子,就有点于心不忍。他和和气气地说:“哪个哪个什么你,赶紧进去!以后别在打婆姨啦!也别嫖风啦!好好地过日子吧!”
正说着,司机小汪也跑了下来,二人出了楼门,上了汽车。
看到小汪发动了吉普车转过头看着他,郝普说:“走!到延长县医院!”
吉普车驶出了刘家沟煤矿,过了无定河大桥,打开了远光灯,一路朝南开去。
刘家沟煤矿地处黄土高原丘陵沟壑区,地势西北高,东南低。典型的丘陵峡谷,沟谷狭窄。由于黄土层厚,多峁梁,沟壑发育,地面破碎,流水和重力侵蚀严重。
郝普坐在副驾驶座位上,还是嫌车开的太慢,一个劲地催促小汪:“开快点!开快点!”
吉普车加快了速度,行驶在地势较为平坦的冲积川道。哪知在转弯时,迎面开来了一辆拉煤的大货车。
大货车的那一对明晃晃的大灯,刺的小汪眼前一黑,小汪急忙踩住了刹车,巨大的惯性使吉普车突然向右翻滚了足足一圈,然后一头栽入清涧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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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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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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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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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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