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冰箱里还剩下一瓶气泡水,冰凉的液体迅速对我的大脑进行了刺激,全身的血液高速流淌起来,就像拥堵路段的第一辆车,驾驶员瞬间开窍,知道此时应该踩下油门,让滞留在后方的车辆得以恢复正常通行。感觉好多了,虽然还有想要呕吐的冲动,但我想我已经可以克制住自己了。
天灰蒙蒙的,我以为拉开窗帘会有刺眼的阳光将我拥抱,但幻想破灭了,这种情景或许只适用于即将开启美好生活的主人公身上,还要配上激昂的旋律,激励那些同样处于低谷,而准备大干一场的人。很显然,我不符合入选的条件。
事实上,我是一个懒得行动的幻想派,我总会有天马行空的想法,并且思维极其跳跃,无论是发明创造,还是原创文学,都曾是我的目标成果,每当有了新的创意,我就开始幻想,如果将这个想法付诸于行动,将在社会上形成巨大的波动,人们会因为我的壮举,见识到一个天才的降临,我的名字会被各家媒体争先刊登,这是他们的荣誉,也是我的。然而幻想终究无法成为现实,因为当我准备着手实现它们的时候,我总是不知要从何做起。所谓万事开头难,说的就是我。
我坐在沙发上,开始回想过往,可能是酒精作祟,没错,就是这个原因。竟然没有一件可以值得炫耀的事情浮现出来。
算了,过去的无需留恋。
我还真是善于安慰自己,这也是形成我乐天性格的主要原因吧。不知道这样的性格是不是比较招人喜欢,我的朋友很多,应该可以作为佐证吧。
朋友……
昨天的确和几个朋友在一起。地点是一家提供唱歌服务的餐厅,这样的餐厅现在有很多,是一种很时尚的消费方式。大概是吃了烧烤之类的东西,从我衣服上附着的味道可以判断出来。不过不重要了,因为它们现在并不在我的胃里。
桌子上的电子时钟面对着我,他似乎明白我的心思,7:36,好的。
是不是该打个电话回顾一下昨夜的盛况,这是我们每次相聚后的必要环节,对失态的人进行一番嘲讽,并将这段难忘的回忆一直延续到下次相聚之前,就这样周而复始,循环往复,这些丑闻在我们之间形成了一张关系网,大家都手握彼此的“黑料“,这是一种平衡,当谁被对方攻击时,可以有还击的资本。
我迫不及待地开始寻找电话,想要了解聚会上的事宜,因为很多细节我也想不起来了,我在心里祈祷,希望这次被嘲笑的对象不是自己。
人的一生总会有几次转折,或是遇到一些人,或是经历一些事,当人生轨迹发生偏移的时候你不一定会发觉,而当你意识到生命被改变时,回想起那个转换节点,的确妙不可言。
我没有如愿找到电话,取而代之的是一把钥匙。显然这把钥匙并不属于我。
记忆逐渐归位。
路欣是在昨天中途加入我们的,和她一起出现的还有几个女生。她们是我的一个朋友邀请来的,据说她们当时就在附近。
做为这个房间的主人,我们自然欢迎新来的朋友。我第一个端起酒杯,其他人纷纷效仿,气氛被我推上了高潮,所有人都沉浸在现实与虚幻之间。二氧化碳也从酒中冲了出来,在杯壁上与我们一起狂欢。
我就职于一家股份制银行,日常工作仅仅是制作和收集各种报表,整理好,再将它们分发给各个部门的领导进行审阅批复。我甚至不需要面对客户,简单来说就是一份谁都可以做的机械性工作。虽然工作内容简单枯燥,但我从没有懈怠,因此我总能得到主任的表扬。你做的很好,辛苦啦!我觉得这并不是一种敷衍的表达,而是发自内心的肯定。Χiυmъ.cοΜ
相比于那些需要每日外出拜访客户的员工,我简直幸福太多了。朝九晚五的工时作息,加上冬暖夏凉的工作环境,可不是谁都可以拥有的。不过最近大厦的中央空调出了故障,很多客户都抱怨营业厅内过于闷热,我也和物业进行了多次反应,不过效果不彰,上周我还为此和他们大吵了一架。
我讨厌闷热的环境,就像现在一样。包厢内的灯光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调暗了,空气中布满了烟酒的味道。
路欣此时已经坐在了我的左手边,右手边是点歌台,原来我已经被挤到了卡座的边缘。她递给我一张纸巾,示意我擦拭额头上的汗水,她的右手无名指上纹着一串英文字母,我没看清,真的太热了。
我接过纸巾,趁机正了正身体,让悬在半空的屁股回到了安全的地方。
“谢谢。“
她没说话。
这让我有些尴尬,我极力地想要找个话题来解救自己,因为此时在场的人群中,除了我俩,大家都在进行畅谈。
“外面下雨了。“
路欣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迫,开口说道。
“下雨了?“
“是啊,就在我们进门的一刻,还好没有被淋到。“路欣轻轻将白色上衣撑开,边说边检查着自己的身上,以此来证明她的话。那是一件方领休闲衬衫,应该是棉质的,搭配了一条深色牛仔裤,裤腿被卷起了十公分的样子。现在的女孩子大概都喜欢这样的风格,一般还会穿一双浅色运动鞋。我小心翼翼地低下头,生怕她会注意到。我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只是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如果被她误会成那些对女性的脚,心怀龌龊想法的人就不好了。
果然没错。
“下雨天、一行人、聚在一个空间内,元素都齐了。“
路欣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什么“,她好像没听清我的话,或许听清了,只是不明就里。
“暴风雪山庄模式,是推理小说的一种手段。“我连忙解释道,”一群人被困在一个暂时无法离开的环境,同时与外界失去了联系,当你正处于这样的情况下,就要小心身边的人了,因为杀人凶手有可能就隐藏在之中。“当然,我的这番表述并不严谨,因为我们并未深处险境,也没有和外界失去联系,刚刚才有人走出了包厢,应该是去厕所了。
“你在吓唬我?“她扑哧一笑,酒窝应声而出。
“看来你没有被吓到。“
“当然,我们当中可不像存在着那样的人。“路欣将视线从我眼前移开,扫了一遍其他人,最终又回到我身上,似乎在说,难道是你?
我的余光注意到了她的全部举动,嘴角微微上扬以示回应,同时按下了打火机的点火开关。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一样,喝了酒再抽烟,会更有想要呕吐的欲望,香烟的干涩和酒精的味道影响了嘴巴里的生态平衡,决堤一触即发,一旦被这种不讲理的方式强行干预,后果将是惨痛的。我意识到形势不妙,赶忙掐灭了手中的罪恶之火。
“我才不会做那种事。“
“你声音太大了。“
我环顾四周,并没有人注意到。
“不好意思。“我尽量压低声音。
“你还真是小题大做。“
“别挖苦我,如果真的有这种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的反应会比现在还大。“
路欣顿了一下。
“怎么了?“她似乎有心事想要吐露,是那种憋在心里很久无法抒发的情绪。
“看来他没有骗我。“
“他?“
“邢程。“
“邢程是谁?“
“你想知道吗?“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陷入了路欣为我设计好的陷阱。我记得她的眼睛是灵动的,偶尔还可以从中看到我在里面闪烁,可此时她的瞳孔仿佛经过了锐化,如一把尖锐的锥子抵住了我的咽喉部位,我不敢吞咽口水,因为我感受不到锥子的顶端是否即将刺穿我的皮肤,如果我再不做出决断,恐怕就会血染现场。
我点点头,表示你可以继续。
到现在我还不能理解,我当时那样决定是出于什么理由,“不想”,如此简单的两个字为什么没有脱口而出。如果把责任全部推到酒精的身上,我会感到愧疚,不得不承认,我的确有很强的求知欲,作为一名推理爱好者,这样的素质是最基本的。但如果现实里对未知的事情太过好奇的话,往往会将自己置于非常被动的局面。
路欣见我上钩了,开口继续说道。
“我的朋友死了。”
我愣了两秒钟,也许是三秒。
“怎么死的?”
“头撞到了桌角,是从椅子上摔下来的。“
“是意外?“
“我也不知道,也许吧。”
“你不确定?”
“嗯,邢程是这样和我说的。”
“你觉得他有问题?”
“我是这样认为的。”
“为什么?”
“大概两个月前,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贺晴。“这应该是死者的名字。”可没想到却成了最后一面。“路欣微微低下头,没有眼泪流出来,大概她不想在我面前表现的太脆弱,也可能在努力回忆和朋友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一周前,我再次联系她,居然得知她已经死了。
她的声音比之前小了些,我不得不将身体向她靠近,一股淡淡的柠檬香气将我包围。
“死亡时间呢?”
“是我联系贺晴的三天前,也就是六月十五号,傍晚六点左右。“路欣想了想答道。”地点是嘉润公寓3栋5层506室,贺晴的家。“
“邢程告诉你的?”
路欣点点头。
“他们是什么关系?”
“邢程是贺晴的男朋友,两个人的感情很好,也有结婚的打算。”
“这样的话,邢程并没有杀死贺晴的动机啊。”
路欣陷入了沉思。我这才注意到,周围已经没有了聒噪的谈话声,取而代之的是各种酣睡的姿势和呼噜声,既沉闷又恼人。
“你可以帮我吗?”路欣终于又开口了。听的出来,她没有自信。她不确信我能否答应她的请求。
“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调查贺晴的死。”
“那你应该去找……”一瞬间我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很多时候都会有这种感觉,想说的话没有在大脑中完整呈现就脱口而出,导致大脑突然死机,没有处理完整的文字无法被调取,而形成了短暂失忆。是不是应该叫嘴比脑子快。
“我相信你!”
简直是莫名其妙的说辞,两个毫无交集的人第一次见面,哪里来的信任可言。何况这也并非我擅长的领域,虽然成为一名侦探,破解各类谜案的美梦我也做过,但现实怎么能一样呢,我从没有做过这种事情,几乎没有人做过,难道她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这理由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吗?
“恕我直言,根据你的叙述,这就是一件意外事故,你朋友的死,我表示遗憾,但我的确爱莫能助。“
“贺晴不久前提出了分手。”
“嗯?”
“而且还对邢程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奇怪的话?”好奇心再一次击碎了我的理智,就像饿了三天肚子的流浪狗,看到有人用食物召唤我,即使一开始还会犹豫,但依然抵不住诱惑。
“她说我都想起来了、原来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不不,是真的、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我简直听的一头雾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当时和你的表情一样,甚至觉得贺晴的精神出了问题。”路欣将杯子中的液体一饮而尽,她一定没有尝出其中滋味,就像她不理解贺晴的话一样。
“确实让人无法理解。”
“邢程一定感到被戏弄了。”
“所以你觉得他恼羞成怒……”我没有继续说,她一定明白我的意思,我很确定。
“没错,我原本是这样认为的。直到刚才看到你的反应。”
“如果问心无愧,一定会理直气壮地回击。”
“简直是咆哮。”
没有人喜欢被冤枉的感觉,如果受了委屈,肯定要为自己辩解。想要消除这种情绪,最根本的方法就是消灭刺激源,毫无疑问,邢程采取的方式,是最直接有效的。
“一定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路欣说着,将一把钥匙递到了我的面前。
有人说过,我最大的缺点就是不懂得拒绝,虽然我不想承认,但心里是认同的。今天的事情再一次印证了这一说法。没关系,你肯帮忙就好了。这种事先求人的态度,对我来说简直就是杀手锏。碍于自己的面子,又怕对方会失望,勉强应下请求,一旦事情搞砸了,他们就会说三道四,用阴阳怪气的口吻奚落我,虽然每次都会为最初的决定而后悔,但我至今仍没有从这般伎俩中汲取经验教训。
回放戛然而止,我不记得她是否承诺过我,事成之后必有重谢。如果我对这件事矢口否认,应该是比较好的选择吧,权当自己当时喝多了,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拉开浴室的门,将花洒的扳手调节至红色的一侧,尽量让身体的每一寸都能沾到水流,白色泡沫重重地摔在我的脚边,发出“啪,啪“的声音。还是应该接受现实,事已至此,如果反悔就是不负责任的表现了。
我用手在蒸汽弥漫的镜子上抹出一块清晰之处,里面映出一张黝黑的面庞,我很讨厌将防晒用品涂抹在脸上的感觉,简直让人窒息。胡渣显得有些邋遢,虽然已经年过四十,但头发还算浓密。
我热衷于深色的衣服,对款式没有任何要求,只要舒服就好。服装店的店员应该很满意我这样的顾客,无需多费口舌,迅速挑选,迅速结账。他们每次还会真诚地对我说欢迎再次光临,不仅仅是因为在我身上挣到了钱,而且几乎不用付出劳动,这样善解人意的客人,谁又能不期待再次光临呢。
我走到中央大街的十字路口,确认了一下方向,决定向左转。几乎没有人和我是同一路线,这里人很多,人群在我面前自动避开,又在身后汇合。我就像一颗癌细胞在寻找攻击对象,为了不和我产生交集,他们必须尽可能远离我,才能确保安全。下个路口就到了吧,我在心里想着。路边的店铺陆续开张了,卷帘门的声音此起彼伏,几个初中生样子的男孩儿,从我面前经过,走进一家玩具店。我无暇顾及,只觉得步子比刚才迈得更大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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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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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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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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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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