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有很多消息陆陆续续送进将军府,却没有一个消息与风长缨有关。
苏砚辰桌案上的密信拆开一封又一封,全都是一个字“无”。
怎么还没有消息?
苏砚辰指腹不由自主地搓着密信,把纸都搓烂了,还是难以平息心里的不安。
“少爷,您要不歇会吧,您都守在这里一晚上了。”阿墨担忧地劝道。
苏砚辰摇头,“我不累,你也陪了我一夜,你去休息吧。”
“您不去,那我也不去。”阿墨固执道,“想让我休息,得您先去休息,不然打死我也不走。”
苏砚辰摇头失笑,脸色略显苍白,“那阿墨帮我温点粥吧,我有些饿了。”
阿墨当即脸上一喜,“好,我这就去!”
把小唠叨阿墨支走,苏砚辰又开始拆密信。
可内容还是如之前一般,依旧没有消息。
怎么会这样……
“姑爷,罗千户醒了。”暗卫十一从内院赶来汇报。
苏砚辰立刻收好密信,同十一一起去看罗启。
“苏公子……”倚靠在床上的罗启朝苏砚辰颔首,不等苏砚辰问他,他先问了,“可有风大人的消息?”
苏砚辰摇头,“还没有。”
罗启顿时更加颓然,眼眶泛红,泪水在里面打转,“是我没用……本应由我来保护风大人,结果却是风大人为了让我们安全离开,与屠龙卫交换,独自留在那里……”
罗启的话也让在座其他锦衣卫眼眶湿润起来。
一整夜过去了,风大人只怕是——
苏砚辰心中担忧又震惊。
担忧于风长缨的安危,震惊于风长缨居然会为了他们做到这地步!
昨晚就有锦衣卫说了,风长缨以一己之力拦住所有屠龙卫。
苏砚辰只以为是情况特殊,风长缨让他们先走。
现在听罗启的意思,是风长缨与屠龙卫达成协议,她留下,换锦衣卫众人离开。
这就是在以命换命!
苏砚辰的手攥紧了衣袖,面上似不为所动,其实心中已惊涛骇浪。
“哭什么哭?”
风夫人掀开帘子进来,声音气势如虹,一下就冲散屋内沉闷的气氛,“祸害遗千年。长缨命大,不会有事。现在你们应该担心的是你们自己!”
苏砚辰朝风夫人行礼。
风夫人走到苏砚辰的身边,安抚性地拍拍他的手臂,再看向一众抹眼泪的锦衣卫。
“身为锦衣卫,不去你们的镇抚司,跑来将军府是想做什么?”风夫人凌厉的眼神扫向所有锦衣卫。
苏砚辰没料到风夫人会突然斥责他们,正要解释,却在风夫人的眼神中忍住。
几名锦衣卫低头沉默,犹豫地皱眉,各有心思。
风夫人看向罗启:“罗千户,我风家没你想的那么厉害,是去是留,尽快想好了。”
“……是。”罗启嘴唇发干,抬手抱拳,眉宇间还是愁绪满满,没能下定决心。
风夫人深深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苏砚辰,示意他同自己出去。
苏砚辰跟在风夫人的身边走出屋子。
一路朝着宣竹院那片竹林走去,直到进入林中,风夫人才问:“你可有想过他们为什么没去镇抚司?”
苏砚辰皱眉沉思。
从罗启的话中可知,是风长缨以命换命,让他们安全离开。
在他们眼中,是上官怜悯。
可在某些官员眼中,是意气用事。
换在战场上,他们离开就是逃兵!
回镇抚司也只有一个死字!
“他们不想死。”苏砚辰答道。
“他们不想死为什么要来我将军府?天下之大,有的是他们的容身之所,却偏偏跑来将军府!”
风夫人语气带着怒意,凝眸道:“我可不认为长缨会让他们来这!”
苏砚辰心里咯噔一下。
逃兵就是逃犯,藏匿逃犯可是要连坐的!
此事若是让有心之人得知,一个“谋反”的帽子就可以直接扣在将军府!
苏砚辰脸色更白了:“……母亲,是我救了他们,我……”
“是该救,你没做错。”风夫人转身,眼神坚韧无畏,“风家还不至于兜不住你的善行,救不了几个人!”
苏砚辰一怔,从风夫人的身上仿佛看见了风长缨的影子,一时心中触动,缓了会才说:“既如此,您为何又那么说?”
“人,救得,可心,没有那么容易救啊。”风夫人叹气。
“心?”
“他们没去镇抚司,以后想要活着,只能隐姓埋名。风家若要帮,只能帮到底。但风家可不能帮一群祸害!”
风夫人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我风家最是护短,想让我们护着他们,他们只能成为风家的人!”
苏砚辰猛地睁大双眼。
“我之所以那么说,就是给他们最后机会,让他们想清楚到底是去是留。”
留下,风家可以护他们性命;
去——
风夫人嗤笑,“想留的,风家自然不会亏待,要走的——最好有几分骨气,自己抹脖子,别让我来动手!”
苏砚辰深吸一口气。
听到他这小动静,风夫人笑出了声,“怎么,吓到你了?”
苏砚辰欲解释。琇書網
风夫人抬手打断他的话,看向一片青竹林,幽幽叹气,“砚辰,风家可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风光。”
“走到如今的位置,风家早就如履薄冰。我不狠,有的是人比我狠!”
风夫人用的是“我”,而不是“我们”。
“长缨还年幼,可以善良,可以重义气,但风家不能全都靠义气办事。人心难测,风家背负太多,不能一味善良。”
风夫人凝视着苏砚辰。
与其说是在评风长缨,评风家,不如说是在教苏砚辰。
苏砚辰可比风长缨善良多了。
“你是聪明的孩子。”风夫人语气又轻柔了些,以安抚苏砚辰,“自嫁入风家起,便与风家绑在了一起,是如何也挣脱不开的。”
苏砚辰知道。
所以泓德帝的话在他听来不过是自己的催命符。
“母亲,我明白。”苏砚辰直视风夫人的目光。
风夫人笑了,拉住苏砚辰道:“我是母亲,做母亲的谁不想孩子们可以无忧无虑,永远天真烂漫呢?”
“奈何身不由己。”
望着苏砚辰微蹙的眉,风夫人揉了揉他的头,如同对自己的孩子一般温柔道:“不用怕,有我们在,有长缨在。”
苏砚辰摇头:“我不怕。”
风夫人欣慰地笑了,忍不住告诉苏砚辰他未发现的细节,“你可想过他们为什么会来将军府?”
“不是……想活下去才来的吗?”
“我说错了,应该问,他们为何会去宣竹院。”风夫人神秘问道。
苏砚辰不解:“他们……信任长缨,因为长缨救了他们……”
可风长缨不在将军府啊!
苏砚辰猛地抬头,想到了一个不可能的可能!
风夫人笑了:“他们啊,是信任你!”
“我?”
为什么?
风夫人拍拍苏砚辰的肩膀,“罗启那边还需要你多费心了。”
说完,便独自离开了竹林。
苏砚辰还站在林子里,震惊于风夫人的话。
他们……会信任我?
苏砚辰可不认为是自己做了什么才让他们有这份信任,除了那个计划,苏砚辰从未与他们有过任何交涉。
更何况他并不认为这么个计划就能让罗启他们对他信任至此。
那就有可能——
苏砚辰脸颊开始发热。
好像除了风长缨对自己的情意,就没有别的了!
都什么时候了!
还想这些!
苏砚辰摇头,甩掉这些胡思乱想,转身往外走。
多思无用。
先要稳住这帮人,再等风长缨回来!
“少爷!少爷!”
林子外传来阿墨激动的呼唤。
苏砚辰扬头望去。
“少爷,风大小姐回来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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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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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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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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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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