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心念是事先留的,自然也无意识,所以不看周余、不看小白,只看多隆。
那心念只做一件事,便是要问多隆,愿不愿意受了禁制,臣服其下。
若是多隆愿意,便会有一道禁制施加在其身。若是他不愿,便是另一道术法临头。
多隆说:“你傻么?”
琉璃花碎,第一息。
寒霜起,风雪至,眼中浩浩冰山化作猛烈一击,由远及近。
多隆挡无可挡,必死无疑。这一击之力浩瀚却并不快,足够多隆想明白很多事情。
临死之时,可曾后悔,若非猪油蒙了心,岂会同大能之人失之交臂。
若非痴人做梦,岂会朝三暮四,说着恭维的话,做着暗度陈仓的算计。
若非自己愚蠢至极,便能早日投诚于镜先生,得灵丹、升境界,凡俗之上的风景未必不能亲身去看一看。
你当自己算计精明,好骗得灵丹提升境界,却不想尽落入他人眼中,如同笑话。
你当自己有个河神身份便能与之周旋,却不想对方只消留下一道法术,留下一击之力,便能轻易取你小命。
即使你破入留人境又如何,扛得住凡人之上的力量么?
多隆,你两百年修行,修的什么仙、求的什么道?取死之道么?
此刻,精怪多隆五味成杂,他知晓到得今日地步与周余和白道湛两人脱不开干系,但却仅仅如此,没有恨意。
从他动起歪心思开始,便知当有一报。
他是封正的河神,便要为一方水土、一方生灵谋取福利。
但因境界停滞,便无甚心思管理河神宫,也无心思理睬岸上民众,导致那姓楼的老婆子打着自己的旗号耀武扬威,横行霸道。
又因境界,不管那镜先生是何身份,想着从他身上弄来提升境界的可能。还是因为境界,镜先生抢走侍女,打杀侍从,他也隐瞒不报。
他是河神,但他也是一只妖啊,一只泥鳅妖。
什么时候人把泥鳅的性命当做性命了?那他一只泥鳅何必把人性命当做性命。故而岸上的民众也好,宫里的侍从也罢,和他又有什么干系。
他明知冥冥中会有不妥,但他还是这么做了,他便是这般说服的自己。
那么周余和白道湛的到来便是他的劫数,自己惹来的劫数,没什么好抱怨的。
不过你镜先生又算什么?老子躲在河底下修自己的道,老子境界破不开又没来寻你,老子好好待在自己的洞里你非要上门做什么,你是我亲儿子么,管这么多?
老子就愿意躲在自己的王八洞里慢慢用香火提升境界,是你说有灵丹可赠于我。
若你想送老子,何必要老子杀人丢了神位。
若我真杀人丢了神位,却还是不能拿到灵丹。他娘的非得在取丹之时先受你禁制,我若不从,你便反手杀我。
你反手便要杀我,反手便能杀我!老子可修了两百年啊,他娘的……他娘的……
琉璃花碎,第二息。
浩浩冰山近身却未冲撞而下,反而山形崩碎继而凝聚,化作一只冰晶手掌。
那术法携冰山之力尽数化于一掌,手掌不大,与常人之手大小无异,晶莹剔透,美轮美奂。
多隆奋力调动周身灵元,身形继续膨胀开来,化作巨大真身,瞪眼怒号。
“去你娘的,来来来……”多隆吼叫着前冲而去,管你是正是邪,是仙是魔,敢小瞧于我,老子便敢不拿自己的性命当性命。
这便是妖的性情了,他多隆虽平日里胆小怕事,但说到底还是个妖,天底下哪里有任人宰割的妖。
你不把妖当一回事,且看妖发起横来崩你一脸血。
多隆冲向手掌之时,另有四道金光自其身后,后发先至,一瞬间罩住四周。
“雷司御令符”,周余大口喘气,用自己所剩不多的灵元祭出符篆。
只可惜,四张符篆,尚未结阵便被沛然巨力一轰而散,化作飞灰,竟然连片刻都未能阻止。
不是符篆的威力不行,是周余的修行不行,两力相较,天差地别,还未等符篆结阵便耗尽了其内灵气。
这便是差距了。
周余功法神奇,他与多隆的境界相差不是很远,所以自身画的符篆自然能对多隆有效。但镜先生不同的,凡人之上,那便已经不算人,拥有之力自然无可匹敌。
即使他看到那冰山袭来,即使他感觉到那一掌所在,知晓落在何处但还是无用。
琉璃花碎,第三息。
冰晶手掌已至,多隆怒目横撞,赤须已被凝结,身上护身紫光竟也在这一掌之下凝作薄薄一层冰晶,必死之局,必死无疑。
就在多隆睁眼赴死之际,一股沛力砸在其腰间,轰隆一声,巨大身躯凹陷进洞壁之中。
大力之下,多隆只感觉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真要死了,疼死了。
不过既然还疼着便是没死成,谁踢的我?
多隆费力抬动眼皮,灰尘散去,在身前处有一矮小身影,身着白衣,双手交叉,挡在面前。
只见白道湛面目狰狞,头上青筋暴起。双手结印,手腕扛着那如水剔透的手掌,而那两只手却不断掐诀,指尖之上雷光隐隐。
轰隆一声,小白脚下地面塌陷,那手掌如影随行般死死压下。
三息,那镜先生给了多隆三息时间。以他想来,这短短三息时间,便是泥鳅妖怪此生最后悔的时间。
我要你在死之前,后悔今生不该于我妄言。我要你在死之前,后悔今生何不早早臣服。所以他留给了三息,三息足矣。
也就是三息时间,白道湛并未闲着,他用三息,准备了一道法术。
只见在其十指之间,雷光不断闪现,相互勾连奔腾。
每奔腾一次,雷光与手指之间便会摩擦出一串火星,火星四溅,落在那晶莹手掌之上,即使只有一点,也会化作白雾。
不是那火星化作白雾,世间哪有火星能变作白雾的。
那这白雾从何而来?自然是从那冰晶手掌而来,冰化作水,水沸作雾,若期间够快,那便看作是冰化雾了。
火星自雷而来,零星点点便能和眼前手掌之上的寒意相抗,那雷上威力又岂会寻常。至刚至猛、至刚至阳。
一为阴寒,一为阳刚,孰强孰弱不得而知。
只可惜还差了一瞬,不是一息,只是一瞬而已。
三年前,白道湛现身与霍仙师大战于苍穹之上。所用术法之浩大暂不去说,周余也不识得。
但在那城隍庙对付大耳虚清时,掌中所托是那阴雷。
阴雷在阳间的修家之中几乎不得见。没有修行的法门是一重,另一重关键便是,一般人无法修行。
因那阴雷存在之处,只在那浩浩幽冥,却非人世间。
人为何白日耕作,夜晚休息。无非是人之所属多为阳,喜阳而动,避阴而眠罢了。
若人要修行阴雷之术,便需先舍了一身阳气,才有可能。
不过人若没了阳气,不就死了么,那还怎么修行,所以这人世间无人修行阴雷。
白道湛为何能用得阴雷,尚未确认。但他能动阴雷之法,便是说明他一身修为灵元当是属阴,极阴。
可他此刻十指所聚之雷却不是阴雷。
阴雷之力无穷,却不具阳属,何来的至刚至阳。击碎那袭来的冰山之掌或许可以,但绝做不到将其消融。
冰山之掌若只是被击碎,在这狭小的洞中,必然四散崩裂,周余能逃得了性命?
可别忘了,那是一只手掌,却也是一座冰山。即使那手掌上一小块碎片所含的威力也巨大的可怕。
以周余第二重的境界如何能抗下那小小碎块,若他在此洞中出现意外,必然要牵动胸前的“都天真印符”,会引发什么后果不得而知。
所以小白用的不是阴雷,而是阳雷,阴极而生阳,他将阴阳逆转,成了至阳之力。
可惜,他如今修为被压制,阴阳逆转需要时间。也是三息,三息他便能动用至阳之雷相抗。
但在最后一刻,那冰晶之掌临头,临那该死的泥鳅的头时。那愚蠢泥鳅为何不逃跑,非要自己一头撞上去,非要去省了那一瞬时间。
若此掌打中那条泥鳅,威力自然便爆发开来,等到冰晶之掌轰下,术法也告散去,那他手上阳雷又有何用。
所以在多隆被打中前最后一刻,白道湛引了其术法上的气意入己身,使得那一掌对着自己正面而来,他要硬抗那冰山之掌。
这道术法之威浩荡,他没错估那一掌之力,却错估了自己现有的实力,还是一线差。硬抗下后,自身术法定于那临界一点,无法再行进下去。
白道湛顶着那冰晶之掌步步后退,面露狰狞。
他手上这一道阴雷转阳雷的术法,消耗了太多灵元。若是现下撤了自己术法,身体必然会被那冰掌击中。wWW.ΧìǔΜЬ.CǒΜ
如今的修为不足,靠着阳雷之力或能抗下这一掌之威,否则重伤已经算是最好的结局,进退两难。
正在白道湛无法决断之时,洞内流光乍现。数以百计的流光,飞向僵持中的冰晶手掌与小白处。
那流光来源只有一个,便在周余手中百宝囊中。
周余脚踩蛇行,腾身而起,一手倒扣百宝囊,一手捏印,数百张不同符篆飞射而出分作两列。
一列数量众多,缠向那冰晶之掌,另一列只有八张飞向小白。
那数百张符篆种类繁多,良莠不齐,多数未能近那手掌便消融而去,只有其内几张品相较高,被周余视作压箱底的才勉强能近那手掌周围。
但无一例外,仅是一两瞬便也会消散不见。
而那八张飞向小白的符篆,是八张“囚牛符”,四张为一组,一内一外,分立在小白四周。
那一瞬,小白身影恍惚,身若清风,向后急掠。与此同时,八张符篆、一只冰晶手掌也一同跟去,几乎与之前一模一样。
但几乎一模一样,却不是一模一样。
小白双手在前,并不是用以抗那冰晶掌之威,因那十指上雷光骤亮,他将抵抗冰晶掌之力全数撤回,用作成术之力。
那一瞬,巨力之掌临身。外围四张符篆如被怪力挤压,金光大放转即砰然崩碎。
紧接着内里四张如之前一般,依旧光芒大盛又崩碎开来。
那插在墙上的多隆死死关注着此战,却根本看不出这些符篆有什么作用,只为了好看,或者垂死挣扎吗?
冰晶手掌没了抵抗,下一瞬便印往白道湛身躯,完了。
没完,多隆看不出的变化,却并非没有变化。
八张囚牛符,于瞬息之间,一守一困两般变化,一共十六道气意迎向那手掌。只因那符篆本就不是攻伐之用,为的便是守护本尊。
守护之时,便将小白与那冰晶之掌相互隔开。而手掌碎去符篆之力时,先打碎的是那一层守护,打碎便要先击中,击中便会将符篆与小白推出的更远一点。
那一点后又是一点,正好是那一瞬。
白道湛需要的便是那一瞬。
一瞬间,术法成,雷光落,洞中轰隆隆巨响,水雾弥漫,几乎不可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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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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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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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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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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