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月前,便有人开始筹备庆典起来。临湖搭台,摆贡拉幅,只是搭建在“黄喉滩”旁的另一处。所以那次周余大闹“黄喉滩”或者说周余被打出“黄喉滩”也没有见着这些东西。
清晨时分,鸡鸣声刚起,天色沉暗,尚有冷风扑面,手脚微凉。便见有一队人,浩浩荡荡而来。有人手捧托盘,盘上包有红布。有人手举黄帆,帆上符文交错。有人手执铜铃,铃上刻有龙蛟相争。
还有四个青壮,牵着两个孩童,两个孩童身着喜庆红袍,白面朱唇,盘了小小发髻,身上带着些明晃晃的首饰,显然着重打扮了一番。
可不知怎么回事,两孩童少了一份幼童的活泼与喧闹,乖巧的很,也不哭闹。再细看下,两人四目中眼神涣散,并无神采,若行尸走肉一般。
这一队人马,为首之人是一位满脸褶子的胖老妪,不是那庙祝楼老婆子又是何人?
楼老婆子神情肃穆,头戴骨冠,胸前挂一齿状吊坠。细看之下,虽吊坠同以往一般模样,但所用吊绳却是崭新,应是那河神再次给予的保命之物,被她新编了绳索挂在胸前。
老婆子手上没了乌木杖,走起路来却是毫不费力,反倒挺直腰杆,精神熠熠。快到祭台之前,特意回头看了看,竟然没看到那秋老关和他媳妇两人跟来吵闹。
原本还想着,依着那两口子的性子,今日必然要尾随而来,吵闹不休,多出一番争执来。
却不想那两人没来,看来昨日河神姥爷将那青衣道士打跑一事,两人已是深信不疑,再不敢前来造次。也好,倒是省去了自己一番手脚。
楼老婆子心中得意,等了片刻。算算时辰也快到了,看诸事已定,正冠抖衣,三跪九拜登上高台。
高台之上,老婆子先以无根水净手,再焚香祷告,好一番长篇祝词。无非是说河神老爷神通广大,为村里保得年年太平,村民感激不尽云云。
此后老婆子带头,有几人一同跟着她双手挥舞,左右跳动,扭头摆臀。老婆子口中嗯嗯啊啊,不知哼的什么言语,好一阵折腾,像是欢庆舞蹈。
只是这老妪长相实在难看,由她跳来,只觉鸡皮乍起,半人不鬼。没半分赏心悦目,满满诡异森森。
直到一声怪啸过后,老婆子大口喘气,再次跪倒叩头。一众人等随同老婆子一起叩倒在地。那两个孩童被身后两个青壮,按下头颅,一同跪倒。
老婆子双手举过头顶,口中喊过第一声:“乞求河神姥爷保佑我村风调雨顺”。
有六个手捧托盘之人上前,掀开红布,红布下有马眼、牛舌、羊心、鸡肝、犬尾、豕肉等六物,合称六畜,分别放与祭台之上。是以马牛羊为上三品,鸡犬豕为下三品,以敬献于河神。
那楼老婆子再起身,从背后拿出一面土鼓,砰砰砰砰,边敲击,边起舞作乐。
随鼓声起,六人跪倒于高台边缘,匍匐于地,缓缓将手中之物滑落于湖水之中。
待到第二次怪啸过后,老婆子收起土鼓,再次跪倒下去,众人也是一般模样,跪倒在地面。
老婆子又喊:“乞求河神姥爷保佑我村渔收丰满”。
再有六人掀开红布,托盘上摆放有玉璧、玉琮、玉圭、玉琥、玉璋、玉璜各一枚,合称为六器,六器之中,以壁礼天,以琮礼地,以圭礼东方,以琥礼西方,以璋礼南方,以璜礼北方,以献敬于六方。
楼老婆子再次拿出土鼓,敲击起舞。这次边跳舞,边向各个方向上拜首。
又有另外六人上前,替换了原来六人的位置,将那六器纷纷滑落于湖水之中,不见踪影。
待到第三次怪啸过后,一众人再次跪拜下去。
老婆子再次喊道:“乞求河神姥爷保佑我村子孙绵延”。
四个青壮将那两个孩童押送到祭台边上,面朝“黄喉滩”。显然是要将两个孩童也如之前的六畜、六器一般丢入湖中。但两个孩童也不胡闹,静静跪倒在湖前,面无表情。
老婆子跳完了舞,浑身大汗,显的有些气短。嘴里念念有词,含糊不清,大体上是两个孩子的身份、岁数、生辰八字等等。
做完这些,老婆子自袖中取出一只木制的铃铛晃动起来,铃铛声不似金属般清脆,啪塔啪塔,短促的很。
但虽铃铛响过一阵,那湖面一阵异动,湖水翻腾不止。翻腾之间,水流滚动,缓缓旋转开来,逐而形成一个漩涡。漩涡越转越大,越转越快,待到水漩飞转,中心之处塌陷,可见其中黝黑。
楼老婆子看到水漩,心中一喜,成了。
突然,天上乌云遮日,有狂风拔地而起,直吹的风沙蒙眼。又有黄帆断裂,湖水不平,有浪拍岸凶猛。
祭台之上众人东倒西歪,哪里还顾得祭台上的东西,各自抓了身边桅杆栅栏,好不容易稳住身形。
楼老婆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怪风,一阵吹拂,银发乱舞,口不能言,还好这怪风来的快,去的也快,不多时便消失不见。
老婆子心里略慌,两个稚童离着边缘不远,可别被这怪风吹到湖水里去。那两孩子身上用了些手段,心智暂时蒙蔽,若是入水也不见得会喊叫,再去捞人又会是一番折腾。
再看那祭台之上的两个稚童,还好还好。两个红袍稚童,一个也没少,依旧背对众人,跪在祭台边,面朝湖水。
虽然这风来的怪异,但只要祭祀不出差错,也就随他去了。毕竟河神老爷就在湖水之中,哪个妖怪敢来造次。
楼老婆子遥遥看着湖中漩涡,缓缓变大,慢慢靠近河岸。待到祭台之前时,中间空洞处,已经有等人高的宽度,深邃不可见底,不知通向何处。wWW.ΧìǔΜЬ.CǒΜ
老婆子走上前,从背后轻轻托起两个孩童,一前一后,放入漩涡之中。
两孩童入了水漩之中,却并不受周围湖水影响。
周身被一股柔和之力轻轻托起,湖水在四周,却触碰不到身体,漂浮于其中。于黑暗中缓缓前行,直到过了盏茶功夫,前方出现一点光明,似是出口,随即隐约间有话语声从那出口处传来。
“来了”。出口处,有两身着蓝色长衫的之人,一男一女,看着四十来岁的模样。伸出双手,先将其中一个抱出来。
等到一个小娃出来后,那女子忽然惊呼:“呀,怎么还有一个?”说罢,再将另一个从那水漩之中打捞起来。
这两小娃,其中一个孩童长的眉清目秀,面如白玉,眉梢微扬。只是眼神呆滞,失了神采,而另一个长相也是不错,但相比之下要稍微普通些,不过也算神俊。
女子看那面白的小娃长相如此可爱,柔柔软软地给了他个大大的拥抱,并在小娃额角亲上一口。唇上胭红落在额头,回头望向身边男子,尴尬一笑,忙又给小娃擦拭干净。
那水漩之后竟然联通了一座玉石宫殿,宫殿上有宝珠流光洒落,涟漪阵阵,美轮美奂。
宫殿之外,湖水清澈,有游鱼白虾,但宫殿之内全不受影响,仿佛在宫殿内外之间,有一层气泡隔绝,硬是将那湖水阻挡在外,称一声水底神宫也不为过。
之后,这一男一女带着两孩童进入一间石屋,随后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瓷瓶打开后,微微有苦涩味溢出,苦涩之下,待钻入鼻中却又清凉提神。
两人将那瓷瓶放在两小娃鼻尖之下,用手轻扇,让两个小娃呼吸间能将瓷瓶中的气味吸入身体。
“阿嚏”,不多时,其中那面如冠玉的孩童打了个喷嚏,眼中迷离散去,神采恢复盎然,灵动的很,四处打量。再过一会,另一个孩童也转醒过来。出奇的,两个孩童都没有哭闹。
一男一女相视一笑,还好还好,来之前想着这差事不好做。一般五六岁的娃娃离了家,到得陌生的地方,遇上陌生的人,总会有些害怕和哭闹,这是人之本能,自保而已。
但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水神宫,不是凡间里的杂货铺,哪里能够允许大喊大叫、大声喧哗。一个不小心,惹恼了河神姥爷,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这一男一女其实也是来自“练塘村”里,很多年前的事了,男的比那女子长了五岁,正好一前一后被送来此处。两人来时皆嚎啕大哭,偏要去找爹娘,被接引之人关在这间石屋之内好长一段时间,才算老实起来。
被指派了这个差事后,两人也是心有感触,想着先和孩子好说好劝,如果能够明白了眼下情势更好,不用被关在石屋内受那惊吓之苦。
想想怅然唏嘘,不过这已经过去很多年了。这河神宫好啊,都快忘了自己是何时入的宫来,日复一日,无甚差别。
也不知是不是身在这等洞天福地的缘故,在此地生活,要比外面老的慢些,看着自己不到四十的模样,其实大概有六十来年了吧。
轻叹一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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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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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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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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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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