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帐篷外王聿祯已经能闻到血和药混在一起的味道了,这次是真真实实用鼻子闻到,而不是闻到回忆中的血味。
她深吸一口气,把脑子里那个血色夜晚的回忆全都压了下去,掀开帐篷足有两人宽的大门帘走了进去。
帐篷里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床,而是在地上铺稻草,稻草上铺毛毡,一条毛毡两尺多宽,就算是一个床位。
这顶帐篷里伤兵人数还不算太多,接进门的位置大概有十张空床位,帐篷靠里的位置一共大概有三十张床位,现在上面都躺着伤兵,有一名军医正领着两个学徒在为一个伤到腿的士兵包扎。
王聿祯走向军医,正打算要问一下她能做什么,帐篷的门帘再一次被掀起,十多名士兵呼喊着军医,用担架抬进来好几个伤兵,伤兵的痛吟声绵绵不绝,血滴像断线的珠子一般从帐篷外一路蜿蜒进来,层层叠叠的血浸润了土,土又被层层叠叠的脚印碾压,变成了黏腻的泥。
帐篷里的血腥味儿瞬间变重了。
天青瑟缩在王聿祯身后,想要说什么,可还没等她开口,上下牙就“嘚嘚嘚”地打架。
王聿祯从天青手上接过大篮子,说:“害怕没关系,你去后面帮我拎开水过来吧,就是累些。”
天青眼神呆滞,步法灵活地从帐篷对面的门冲了出去。
王聿祯从篮子里掏出布包,在士兵们急躁地呼喊声中走向了那几个已经被挪移到了毛毡床上的,伤势最重的伤兵。
她以为自己会被士兵认出来,可没想到士兵们喊她女医。
王聿祯这才想起来,顾院判的徒弟徒孙中女性不少,黑山军人早就习惯了女性军医的存在。
王聿祯把布包打开,里面有她从大帐带过来的剪子、刀、蜡烛和等等。
那三天她看到过郎中们怎么抢救伤患,也跟着学习过,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总有朝不保夕的错觉,时常睡到半夜突然惊醒,就连窗外摇曳的树枝都像是举刀杀来的凶徒。
她想习武,至少在凶徒的刀砍下来时她也能让凶徒多一个窟窿,可王家的家规不允,世家小姐怎么可能舞刀弄枪?
于是退而求其次,她学了外伤医治。
可惜,外伤看上去凶险,血糊糊的,一点都不优雅,她没学多久就被父亲制止了。
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用得上她学的这点手艺,可今日,她的所学能帮上忙了。
王聿祯让一个士兵去里面找军医要绷带,她拿起篮子里的剪子,在伤兵的身上比划了两下,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相信她可以,她曾经救过被车撞伤的狗,救过皮开肉绽的耕牛,同是外伤,凭什么人就救不了?
王聿祯一咬牙,用剪子剪开了士兵肩头的血衣,伤兵胸口上包了一块止血的布,她用两只手握住剪子,夹住布拽了下来,血立刻从两寸来长的伤口里涌出来。
此时王聿祯的手还在微不可见地颤抖。
一旁观望的士兵们问王聿祯:“女医,你……行吗?”
王聿祯压了一下伤兵胸口的皮肉,出血有些严重,伤口很深,能看到里面的肋骨。
好在肋骨没断,内脏没有受损。
她看了一眼那个提问的士兵,回答:“我行!”
我救过不少畜生呢,怎么就不行?
王聿祯点燃蜡烛,把匕首在蜡烛上反复烧烤,直到匕首都烧热了,她让一旁的士兵帮忙把伤兵的身体压住,然后用刀烫在伤兵的创面,血立刻就止住了。
压着人的士兵们惊恐地看向王聿祯。
伤兵的惨叫声撕心裂肺,另一边忙着处理腿伤的军医赶紧跑了过来,就看到一个很是陌生的女子从一个陌生的篮子里拎起一个眼熟的坛子,然后把坛子里的液体倒进伤兵的伤口里冲洗。
旁边的士兵看得目瞪口呆,一个个呆愣愣的,从此以后他们的母夜叉有了一张美得吓人的脸。
王聿祯给伤兵裹绷带的动作既凶狠又笨拙。
绷带缠完,王聿祯让其他士兵帮伤兵换换衣服,她自己站了起来,一转身,和一个三十几岁的男军医对上了眼。
韩军医的表情一言难尽,瞪着两只大眼睛,张了两次嘴,才问出:“你是谁?这样处理伤口的手段是跟谁学的?”
王聿祯把手上的血往身上擦了擦,拽着军医的袖子往另一边走了几步去说话了。
这边守着伤兵的士兵们都傻住了,怎么,这是母夜叉嫌人死的慢,提前来勾魂了?
韩军医听说这位就是谢斩关将军的夫人,他立刻躬身作揖,不过他对用火烧伤口止血和烈酒清洗伤口表示存疑,因为这两种办法太过凶猛,对重伤的可以用,毕竟要救命,可对一般伤患来说,太过惨烈了。
黑山军的几乎所有军医用的药都是根据顾院判给出的方子调配的,其中有几味很罕见的药,是王聿祯曾经在修士的灵材清单里见过的东西,这些药不论是止血消毒还是去腐生肌都效果很好。
听韩军医说,这样好的药价格不菲,朝廷拨付的军费中很大一部分就是用来采购这些药了。
王聿祯曾跟随的外伤医生擅长伤口缝合,王聿祯也学了一手,可缝合伤口必须配合麻醉药物,奈何有麻醉效果的药物太少,其中又有很多被王公贵族留用,能分配到边关将士身上的少之又少。
韩军医叹了口气,下定了决心后说:“我也曾学过伤口缝合,可是……算了,如果遇到有生命危险的,就算没有麻沸散,也得缝。”
王聿祯点了点头。
入夜后,攻守城门的战斗打到白热化,被送进伤兵营的伤员越来越多,以至于床位不够用了,那些已经上过药,暂时死不了的伤兵被韩军医赶出帐篷,去另外一处临时营地呆着去。
王聿祯已经忙得记不起自己给多少人包扎过伤口,其中有好几个伤势严重,止血药敷上去都会被血冲掉,为了保住他们的命,她反复用刀当烙铁止血。
那些士兵们惊恐的眼神她都见怪不怪了。
伤兵营里关于“母夜叉治伤”的传闻她也听到几句,能给濒死的伤兵们带来一点乐趣,王聿祯还觉得挺欣慰。wWW.ΧìǔΜЬ.CǒΜ
下半夜,又一波伤兵被送了进来,伤势最重的一个伤到了肺腑,出气多进气少,韩军医看了一眼说他救不了,转头让她的女徒弟赶紧去找顾院判。
王聿祯跟着看了一眼,担架上已经成了个血葫芦的伤兵她认识,他是六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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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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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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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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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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