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了点酒,能让人闻见身上的酒气。
程青平不认识他,他却认得程青平。
“程市长,是来视察工作的吗?进来喝杯茶再走?”
金铭贵不失风度地邀请程青平。
并且,边说边主动伸出手来。
程青平看他气度不凡,又在这个大老板云集的地方办公,知道他也非普通人物。
就一边伸出手去回应一边客气道:“下次。”
金老板也不强让,开了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程青平回头看了一下,他的办公室和小沫租的房间斜对着,要是小沫把门打开,眼前的这个男人就会看清小沫在房间里的一举一动。
“李校长,你叮嘱一下程老师,在这里住一定要注意安全。”
程青平吩咐李校长道。
根据刚才那一幕判断,李校长明白程青平的意思。
“您放心,我会叮嘱小沫的。”
第二天。
小沫醒来的时候已经六点半了。她赶忙穿衣下床,把昨晚没喝完的小米粥重新热了热,然后挑了件浅白色的衣服穿上。
七点半,她下楼要了辆出租车,朝薄安村驶去。
昨天万里无云,今天却下起了小雨,整个世界都仿佛大狗的舌头舔过似的,阴暗潮湿。
半个小时后,程小沫到了薄安村。
高小小爷奶的家在村子正中间的位置,路很窄狭,过车不容易。
程小沫付了出租车费用,提前下车了。
她今天脚上穿的是白色浅口运动鞋,下了车,就一脚踩进了泥泞里,泥水溅到她的脚踝上方来。
她一步一步艰难走着,走到了高小小爷奶住处百十米远的地方。
房屋外边也站了不少人,有人认出程小沫是高小小的老师,赶紧通知里边的人出来。
苏月月的妈妈也在这里帮忙,她赶忙迎了出来。她身后跟着一个女人,也慌忙跟出来。
她戴着很重的孝,到程小沫面前就扑通跪下大哭起来。
“高小小的妈妈。”
苏月月的妈妈赶紧介绍道。
小沫把她搀扶起来,虽然头上缠着重孝,小沫还是能一眼认出那就是高小小的妈妈!
小沫跟着她们进了院子。
高小小的爷爷也在流眼泪,他看见小沫,一把抓住小沫的手。
“小沫啊,你姨走了也好,最起码不受罪了。”
小沫把兜里准备的三百元现金递给他,眼泪涔涔道:“叔,我去看看我姨。”
“去吧,给你姨说句话,送送她。”
程小沫来到停着老人的北屋。那个没多久她还坐这间屋子和老人唠家常的房间。
老人因为摔下来的时候脑浆迸裂,顾忌到拜祭者的心理,就把老人头上搭的白布变得很宽很长,几乎看不见老人的遗容。
程小沫朝着老人头部的方向跪下去,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对着老人道:“姨,我是小沫,我来看您了,一路走好。下辈子还给我掰玉米吃。”
小沫自言自语着,想起上次她家访临走时,老人送她一兜子新掰的玉米的事,不禁流了一脸的眼泪。
然后,她走了出来,回到院子里。
高小小站在一处角落里哭。程小沫走过去,拥抱住她,让高小小俯在她怀里哭个够。
“老师……我……我以后再也没有……奶奶了。”
高小小哭着倾诉着。
“有老师在,还有老师在……”程小沫重着鼻音轻拍着安慰她道。
“小沫,你还得上课,别在这里待了,先回去吧。”
苏月月的妈妈和小沫特别熟稔,她比小沫大,小沫见了她经常喊姐,她也很少喊小沫“程老师”,习惯性称呼她小沫。
她走过来,“赶”小沫离开。
小沫看了看手机,问老人几点出殡?
“总得八九十来点了,坟还没有挖好。”
天下着雨,田里更加泥泞,她并没有说谎。
程小沫想了想,去和高小小说她要提前离开。
“老师,你去吧,你还得上课呢。”高小小哭了太久,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她很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疼。
程小沫又拥抱了她,然后和高小小的父母,爷爷打了离开的招呼。
高小小的爷爷又握住了小沫的手,那苍老暗黄的双手抖个不停。
“小沫,恁姨就这样撇下我一个人走了啊……”
他哭着向小沫说。
“叔,您多保重……”
程小沫安慰他道。
是苏月月的爸爸开着昌河车把小沫送回到学校的,他和小沫也很熟悉。
“小沫,你打个电话就行了,这个也到场,那个也到场,你哪有那么多工资可开销的!又要给学生过生日,买这买那!”
苏月月的爸爸看小沫弄了一脚一腿泥,也着实心疼她。
“没事的,能有几回呢。”
小沫缓缓说道。
九点半,小沫到了学校。离第三节的课还有一段时间,她去学校的公寓换了鞋袜,下楼去了办公室,批改起作业来。
程青平有会,开了整整一上午。
中途休息的时候,他给小沫发了信息。
“程老师,几点结束?我让司机去接你。”
小沫上的是最后两节课。
她进教室没有带手机,下课也没回办公室,等看到程青平的信息时,已经是中午快十二点半的时候了。
“谢谢,不用了。”
她没有告诉程青平她几点回的学校,也没有解释她一直没看见信息,所以回复得晚。
她本身就是个不愿意多说话的人,她不反感程青平,但她抱定了不恋不婚主义,所以对这个炙手可热,被很多单身女孩,离异女性虎视眈眈着的,钻石级的王老五人物,也不想有过多的交流。
男人在她的印象中,就是寻求感官快乐的象征。
程小沫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程青平心里一直惴惴不安。今天天气差,小沫又正吃着药,再掉掉眼泪,上上课,他不知道这丫头怎么这么能撑?
晚上,程青平应酬结束后,让司机先回去休息了。
他应酬的地点离程小沫租的公寓楼步行大概三四十分钟的路,他就走着来到了金字楼的公寓下边。
还有不少的房间亮着灯,在这个不算发达的小城,营造出一种万家灯火的况味。
“家人闲坐,灯火可亲。”琇書網
大才子程青平想起了汪曾祺的句子。
妻子离世三年了,女儿只顾奔她的学业,谈她的男朋友。
老父亲也续了弦,家人,家人怕也只有这丫头一个人了吧?
程青平在微信上称呼着程老师,心里却已经把程小沫当成了家人。
这份情感仿佛太突然,却似乎早已在程青平的期待中。
他朝程小沫的房间窗子望去,却是黑漆漆的一片。
他哪里知道,程小沫今晚宿在学校的公寓里。
她的确如他所料,受了风寒,胆结石又发作了,正在床上压着小腹要死要活,发际线滚下的汗珠比豆子还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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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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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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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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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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