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杰知道朱燮元肯定会来得比寻常官员快些,不过考虑到老爷子的年龄,对见面的日子还是有个预判。没想到,仅仅在看到邸报的第五日便得到侦骑探马的报告:朱大人一行已到达汉州(今四川广汉),匆忙带了百来名亲卫去迎护。
见到两鬓全白的朱燮元,百感交集的孙杰一时竟忘了行参拜礼,怔怔地看着这个慈祥的老人,半晌,鼻子一酸,来了一句:“大人,您老了。”
朱燮元心里也是百味杂陈,向前快走了两步,一把拉住刚刚想起要行礼的孙杰上下打量了一番,回了句:“国栋,你胖了。”
孙杰闻言脸一红,讪讪地抬手去挠头却碰到铁盔,更加不好意思:“大人,再闲待下去小子就废了。”
“废不了废不了!这回有你忙的啦。”
成都府。
“国栋,你觉得需要多久能把赤水卫给老夫拿下?”朱燮元眼睛盯着舆图头也不抬地问道。
“回大人。这个……真不好说。真要打,算上行军,差不多个把月应该可以……不过……”一改往日的风格,这次孙杰答得吞吞吐吐的。
孙杰的回答让朱燮元有些诧异:“哦?此话怎讲?”
“大人您知道,小子曾和罗参将打过毕节和赤水,因为出贼不意,两地都是一鼓而破。可惜……后面没有乘胜追击,奢贼、安贼再次卷土重来。罗参将的探子回报,为了防备咱们,重建后赤水卫的墙加高了不少,城外也修了不少工事,毕节那里也是如此。奢贼丢了永宁,一直把赤水当老巢经营,两年多的时间,不能说修成铜墙铁壁,也肯定不容易打。若是强攻,征调上两三万辅兵民伕,填壕堆土蚁附而攻,毕竟就那么巴掌大的地方,打上十几二十天怎么也能拿下来。不过,那样子中规中矩地打,要死很多人……嗯,会死很多人的。大人,小子绝非舍不得死人,然小子的兵最擅野战,若是疆场杀贼当然死得其所、若是攻城,生死全凭运气,一个贼妇抛下的砖石一样可以把军中精锐的性命夺了去!就这样白白消耗掉,小子……委实有些舍不得。”仗着跟朱燮元关系非同一般,孙杰干脆实话实说。ωωω.χΙυΜЬ.Cǒm
“嗯,你讲的很有道理,莫说你舍不得你的兵,老夫也舍不得征发的民呢。这样打,民伕辅兵丁壮也会死好多吧?”
“是的大人,”孙杰脑子里飞快地算了一下,“连死带伤怕是要七八千人,小子这里怕是也要搭上一个营甚至一个半营的兄弟。”
“末将这里两千多人,连同末将自己都交给孙帅,没的话讲噻!再抓万儿八地民伕也莫得啥子事情。”搭腔的是劳顺。
“全靠人命填不行,得另想办法。”朱燮元断然摇了摇头,“老夫的正差是贵州巡抚。先到成都,一则是找你们商量下军务,二则拜见一下蜀王千岁。把你们都带走,再征上几万民伕说不过去。再说了,那样的话王爷岂不是陷身险地,又岂能答应?但是,唉,无论如何要先拿下赤水卫,解决了永宁贼的威胁,才好专心对付水西贼。”
“老大人,孙帅,劳将军,末将倒是有个想法,”罗乾象突然插了一句嘴,“但需要贵州那边把安邦彦牢牢拴住,叫他分不得兵。嗯,就是这样。”
“快说说看!”朱、孙等人异口同声道。
“去打乌撒呵!水西军安效良最厉害,他是乌撒土司。叫安其爵做土司,安邦彦离不开,只好奢崇明救。赤水空了,打下来!嗯,就是这样。”
“好主意!”跟罗乾象相处日久,早已从他口中了解到不少土司部落内情的孙杰第一个明白过来。随即向朱燮元解释道:“大人,奢安之乱参与土司部落众多,其中最有实力的除了奢安二贼,便是乌撒土司安效良。安效良的大老婆是安位的姐姐,小老婆叫设白,生了儿子安其爵。安效良与安位关系极好,便不怎么喜欢安其爵。安位的姐姐嫉妒设白生了儿子,仗着安家身份总是欺负设白母子。这次安效良公开从逆前,设白怕安效良前脚离开后脚安其爵就被害死,便带了儿子和几百死党跑进山里,因此可以算没参与此事。如果老大人能任命安其爵做土司,正好乌撒空虚,派一部分军队去攻打,那安效良岂肯丢掉老巢?势必要回援相救。可他是水西军的主力,若是咱们在贵州同时发动攻势,叫他离不开,为了安抚他,安邦彦便只能求助于离得近的奢崇明。只要奢逆主力离开赤水,空城便好打了。而且,拿下其老巢,我军不仅可以在其仓皇回师时设伏,更可以将其残部撵去水西——众贼散在本土各处占尽地利,咱们四处分兵固然难打,他们却可以相互救援;若是被驱赶至一处,咱们来个四面合围,正好煮上一大锅饺子!”
罗乾象认真地点点头:“嗯,就是这样!”
朱燮元闻言大喜。换做以往,罗乾象的计策虽妙,却难以实施:因为需要调动云南、四川、贵州三个省的力量相互配合;而眼下却完全不是问题——朱燮元是兵部尚书兼贵州巡抚更兼云、贵、川、湖广、广西五省督师,诸省军务全归朱大人一人节制!
就是这样!
众人又商议了好久,讨论了各自能想到的所有细节,制定出一份堪称完备的军事行动计划,哦,好吧,大致的计划——在没有即时通讯的时代,任何意外变故都需要将领的随机应变。
“国栋,你给老夫派几个卫士,老夫马上启程去贵竹司(就是贵阳)。然后大家分头按计行事。”
“遵命,大人!”众将轰然应是。
听说朱燮元又回来了,奢崇明这几日一直坐卧不宁。奢大王其实不怎么怕朱巡抚,他怕的是孙杰。孙杰就像一只恶犬,哦,不对,恶犬还可以横下心去打一打,豁出去被咬得遍体鳞伤也还有一线生机,那孙杰简直像一只机智百出的猛虎——跑不脱、算不赢、更打不过!张鹤鸣在,这只猛虎被粗粗的铁链牢牢拴在成都府门口,只要你别昏了头自己往虎口里撞便尽可以安心待着,而朱燮元的到来,意味着拴虎的铁链已被松开,啥时候扑上来咬死自己只是迟早的事而已。因此,奢崇明便生出了去偷袭朱燮元的念头——只要把这狗汉官弄死,新来的汉官说不定又会把铁链给孙杰套上了呢!
朱燮元要从成都去贵州赴任,必然会走水路。延雒水到泸州后东转进入大江(长江),再从合江向南驶入安乐溪取道仁怀(今赤水,不是今天的仁怀哈,下详)转入赤水,从播州入黔。
于是奢崇明决定在播州宣慰司永镇驿(这才是今天的仁怀)附近设伏,将朱燮元一举击杀!之所以选定这个地点,是因为那里地处赤水河中游,突袭的永宁军可沿赤水河顺流而下,来去如风。而且,遵义的张芳已被砍成几十块葬身雄所则溪,那里的守备力量极为空虚,一两千人的突袭部队潜入很容易神不知鬼不觉地隐匿下来。
明朝还没有什么保密意识,督师大人的行程即便没有贴得满大街都是,还是有很多人知道。大致算了下日子,奢寅满怀信心地带了两千多人出发了。
奢崇明没想到,奢寅回来的却比预期早了些,而且是空手而回——那朱燮元倒是没来得及组建什么抚标,可那厮却带上了煞星孙杰的所有部队一道去贵州!看着官道上旌旗招展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队伍,还有河里上百艘刀枪如林熠熠生辉的大小船只,奢寅一眼便知,这老狗的护军连同辅兵足足有一万五六千人!即便是普通的卫所军,双方一比八的悬殊差异奢寅也不敢贸然动手,何况两丈高的总兵旗上赫然写着斗大的“孙”字!这面旗给奢家父子的印象太深刻,太惨烈了,哪怕是梦里见到都会满身冷汗地醒来……用这区区两千人去截击?怕是根本不够那只饿虎塞牙缝的!
听完奢寅的叙述,奢崇明反倒长出了一口气:还好,那个煞星离开川省跑去贵州,这阵子时刻窒压在自己心头的巨大压迫感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眼下只剩下罗叛狗自己盘踞在永宁,满打满算他手里也就七八千人,还要在水脑老巢留一些,嗯,算他有五六千人吧——看来,杀回奢家老寨的机会到啦!
于是,奢大王一面派人给安邦彦送信,告诉他孙杰那个煞星已经去了贵州,务必、务必、务必要万分提防,只能依靠地利智取,绝不可正面交手;一面开始筹划,做北上攻击永宁的准备。
然而,过了没多久,兵部尚书、五省督师兼贵州巡抚朱燮元大人不久前在泸州发布的文告也传遍了滇北、川南和黔西:
一、安其爵忠心不二天资聪颖,著其承乌撒宣抚使一职,官印、告纸着人即日送达,待会同朝廷大军克复乌撒府后即往京师面圣。
二、天师荡寇,首恶必除。有擒、斩奢逆父子者,免其附逆之罪,且准袭永宁宣抚使之位。
三、擒、斩安逆者如是。
四、擒斩其他附逆贼目者,分授招讨司、安抚司、长官司,以劳绩之多寡,分尊卑之等差各序其功!
五、附逆从贼幡然而悟率众受抚者,职降一等,地没其半,其他一概既往不咎!
看着朱燮元的文告,奢崇明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直窜顶门:把自己父子或擒或杀便可得到永宁宣抚使的职位、率众投降的话原职只降一级便可脱罪……手下这些寨主头人,哪个可靠、哪个可能会动心呢?
朱燮元这老狗好歹毒的计谋!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打上一场大仗,一方面挫一挫老狗的锋芒,同时也要叫头人们手上都再沾点新血,这样才能铁下心肠抱团谋条出路!
打永宁!反正那个煞星不在,先把永宁拿下来,万一安家兄弟不敌,还能多一条北上川省的退路。到这份上,只有把事情折腾得足够大,叫汉人天子烦不胜烦,最后才能有谈判的机会。
那也是自己唯一的一线生机。:www.23uswx.org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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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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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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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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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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