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衿摇头,想到了宋云深从她来企州当日起就不断提醒她不要雪天出门那些话。
她顾不上其他,想着幺幺应该是迷了路,于是在警方的召集下打算宽大范围去找。
“各位市民请注意,今晚将迎来我市最大暴风雪……”
街坊邻居家的电视台几乎都在播报这一则天气新闻,提醒市民出行安全。
孟子衿迎着风雪,跟民宿的老板碰在一起,于是结伴一路寻找。风太大,模糊了视线,也混淆了听觉,孟子衿连兜里的手机在响都未察觉,还是民宿老板提醒她有电话。
来电是宋云深,孟子衿拧眉,小跑着躲在一户屋檐下,摘掉手套接听。
“你在哪?”宋云深听到一阵嘈杂声,心头一拧。
有风声,有她呼吸不稳的喘息声,几乎可以断定她人在屋外。
“么幺丢了。”孟子衿知道他猜出来了,也不想瞒他,于是实话实说。
“谁?”宋云深声音几乎冷了八度。
“昨天跟我一起堆雪人的那个小男孩失踪了,民宿里的人都出来找。”风雪越大,感受到的冷意越多,孟子衿脱了手套的手一阵颤抖,“你别担心,我没事儿。”
“在这里!”远处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四面八方的人都往那一处赶去,地面覆盖的雪很深,孟子衿急匆匆挂断电话后有些艰难地迈开步子。
那是一个犄角旮旯,周围的木桩都被白雪覆盖,她靠近之时,看见小男孩被警察从积雪里刨出来。被雪埋的时间太长,他身体几乎冻僵,毫无一点血色。
孟子衿呼吸都弱了几分,直到警察去探了呼吸,说了声:“送医院!还活着!”
孟子衿手心微蜷,黑睫上落下飘雪,视线有些模糊。她低垂着眼,看着地面上所有人的腿陷入雪地里。
回去后,孟子衿有些失魂。
玩捉迷藏是从下午一点钟开始的,一点二十分左右其中一个孩子回来报信说人都不见了,大人们找了近乎一个小时才在雪山背上的山洞找到。
而幺幺,却是在晚上七点才被找到。
根据小孩子的说法,他们当时除了幺幺之外都是约好了一起往远了藏,只有幺幺一个人选择了最近也最隐蔽的地方。
那确实是一个及其隐蔽的地方。
根据当地居民反映,那原本是一户人家做的狗窝,地面坑洼,被狗刨出一个小坑,地方窄小又隐蔽,不易察觉。
幺幺大概是耍小聪明,躺在坑里滚了几下,因为是玩捉迷藏,没被人找到便不出来,于是在这睡了过去。
几个小时的时间,风雪骤降,他大概是冻僵逐渐没了意识,才被那落下的厚厚白雪覆盖,埋在了这个小坑里。
宋云深被挂了电话之后就没再打过来,孟子衿滑动手机,等了一会儿,最后主动拨打过去。
没接。
没接的可能性只有一个,那就是上飞企州的飞机。
孟子衿还没从刚才那一幕缓过神来,手指红肿,呆了一会儿,直到一条信息发到自己手机。
【太太,先生十分钟前已经登机。】
孟子衿手腕失了力,猛地一顿,想到什么,她随即给陈秘书打了电话。
她气息不稳,微微颤声:“陈秘书,你跟我说实话,宋云深是不愿再看雪,还是看不得雪?”
就在刚才,她不过是看到被大雪覆盖的幺幺从雪地里被人找到都这般惊魂未定,更何况宋云深当年是亲眼看着自己母亲被埋在雪崩下。
哪怕心灵再强大,也会留下极大的阴影。
陈秘书被问住,孟子衿感觉得到他的犹豫,于是坚定地再问了一遍。
她必须知道。
“先生有极其严重的恐雪症,这个雪,是大雪的雪。”
所以他从来不会在冬天天去北方。
陈秘书跟在宋云深身边许多年,唯一一次见宋云深犯病,是在英国伦敦那一次,那的分公司是宋云深进军海外市场的第一家分公司,当年为了跟进一个项目,宋云深在深冬时分不得已亲自走那一趟。
落地后,宋云深戴着眼罩,行程却意外泄露被对家拦在了机场外,对家挑衅,意外掀开他遮住眼睛的眼罩。
宋云深倒下那一刻,几乎丧命。
像极了心脏病的突发的症状。
孟子衿听完,哽着嗓开口让陈秘书把宋云深的航班信息发过来。
她要去机场接他。
无论外边的风雪多大。
她必须去接他。
宋云深的航班信息显示晚上十点到达,孟子衿出门时正巧遇上要去医院的幺幺父亲,于是恳求他宋自己一程。
幺幺爸神色为难,两个人站在院子里,没一会儿身上就落满了雪花,他叹声,劝她:“孟小姐,幺幺现在刚脱离生命危险,孩子妈在医院情绪不稳定,我得照顾他们啊,机场来回就要花去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不是我不帮,是我……”
“我知道,我意思是您顺路载去医院,出了景区在医院附近我比较打出租车。”孟子衿只能拜托他,如今这样恶劣的天气,景区里估计除了他要出门之外已经找不出另外的人了。
“好吧。”幺幺爸让她上车,最后踩下油门焦急往医院赶。
雪地里不好行车,光是去医院这一趟都花了半个小时,孟子衿感激地说声谢谢,之后迅速拦下一辆出租车赶往机场。
“姑娘,这路不好走啊,这路费可能……”
“多少都行,师傅您尽管开车就好。”孟子衿在后座,十指哪怕藏在手套下也扛不住冻,几乎要没了知觉。
司机师傅见状也不好再说,但是见她着急的样子又忍不住问:“姑娘,去机场没带行李,是接人呢还是追人?”xiumb.com
“接人。”孟子衿呼吸还未缓过来,带了点急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孟子衿依旧卡在半路,一点一点地往前挪。
可越是往前走,越是过不去,一个班小时候,司机最后没了耐心,急速发动车子,却陷入积雪中动弹不得。
唯一的退路只有往后倒车,原路返回。
“姑娘,今晚这雪怕是不会停咯,我看你还是让你朋友在机场附近找个酒店住一晚,明天你再去接他过来。”前面的路已经走不了,司机往后倒车,询问她的意见。
孟子衿摇头,“师傅,多少钱,我转你。”
见她倔强,司机也不好再劝,按照打表的价格报了个数。
“这里离机场还有多远?”孟子衿问。
“不远了,就十分钟,但是积雪太厚了,我这车底盘低,过不去啊。”像是猜到她要做什么,司机惊讶道,“你不会是要走过去吧?”
“谢谢师傅。”孟子衿迎着风雪,将帽檐拉低,小小的脸蛋藏在围巾下面,一点一点摩挲着前进。
一步一个脚印,孟子衿往前大概走了七八分钟,积雪已经到达小腿的位置,踩下去的每一步都冰冷又吃力。
孟子衿从来不是什么大胆的人,然而今晚,却一个人在空荡荡的雪地前行。
“骗人……”孟子衿已经走了十分钟,却依旧没走到机场,后来才想到司机说的十分钟是行车十分钟。
她步行,没个半小时走不到。
再走着,就渐渐迷了路。她小声呜咽着,重新导航,才发现自己走错了路。
两只脚陷入雪地里,她走得累了,视线停留在手机屏幕的时间上。
二十二点。
宋云深此刻已经下了飞机。
她镇定下来,止住眼泪,持续给宋云深拨打电话,终于在拨打十几次之后,听到了宋云深的声音。
“你出机场了?”孟子衿嗓音低哑,听得出是哭过的迹象。
宋云深刚下飞机,第一时间就是将手机开车,果然接到了孟子衿的电话,他拿到行李,信步往出口走去。
“准备。”他没去猜是谁告诉她自己来了企州,听出她声音不对,于是问道,“哭了?别哭,我来找你。”
“宋云深,我不知道我在哪儿了……”她哭出声,压抑许久的情绪在听到他声音之后再也绷不住。
她走着走着,就把自己弄丢了。
孟子衿这一刻觉得自己是愚蠢的。
宋云深瞳孔猛地收缩,握着行李箱的手加重力道,仿若能将杆子拧断。
这一刻脑子是空白而清醒的矛盾结合。
-
坐上宋家派来的车时,宋云深眼罩遮住眼睛,攥紧手里那部手机,不断安慰孟子衿戴在原地别动。
这里是企州,能动用的势力只有宋家。
今夜为了孟子衿,他始终还是调动了宋家的人。
几辆车在前面开路,十分钟的不到的时间,宋云深却煎熬得发了一身冷汗,眼罩之下的眼睛不敢睁开,哪怕在车里,他也能想象到外面的雪下得有多猛烈。
他的子衿,还困在来接他的那条路上。
只因为知道他害怕雪,所以要来接他。
“少爷,是少夫人!”
车停了,宋云深几乎是瞬间将蒙着眼睛的眼罩扯下,推开车门急速奔向那个正缓缓站起的小姑娘。
孟子衿摔了一跤,左腿动弹不得,在看到宋云深那一刻眼泪夺眶而出。
“你快把眼罩戴上啊——”孟子衿哭喊出声,心提到嗓子眼,害怕得呼吸骤停。
宋云深却像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眼里只有她狼狈又无助的身影。
三辆车的大灯开启,明晃晃的光照在莹白的雪地里,宋云深逆着光向她奔来,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她接到了他。
他说,他要来保护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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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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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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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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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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