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正午,县城街道上冷冷清清,死气沉沉,两旁的买卖铺户大都关门上板,只有一家小饭店敞开着门,店里却空空荡荡,伙计懒坐在门前,晒着太阳。
袁可立张子羽等人率宇文皓轩等几名卫士身穿便装走进城中。
张子羽奇怪地道:"这是盱眙县城?"
袁可立四下观望着,也觉得城中的气氛很是异样。
张子羽轻声道,"不会是走错了吧?"
一旁的刘闻道道:"张大人,多年前我曾经来过,这里就是盱眙县城。"
张子羽不敢相信:"好了你还是叫我子羽吧!虽然你官比我小可你年纪在这里,以后在私下就叫我子羽吧。我听人说起,盱眙位于淮水与通济渠交汇之处,北通淮安、扬州,南达京口、余杭,可谓四通八达,甚为繁华,可这里,这里怎么如此萧条?"
刘闻道点了点头道:"好的!子羽贤弟。不错,当年我来时这里非常热闹。怎么,怎么现在变成了这个鬼样子?"www.xiumb.com
袁可立道:"确实是有些奇怪。"袁可立边说边四下观望,忽然,他伸手一指旁边的饭店道,"哎,你们看,那儿有家小饭店,我们去打个尖,顺便问问情形。"
众人相随着向小饭店走去。
伙计懒洋洋地坐在门槛上,闭着眼晒太阳。
袁可立一行走了进来,分两桌坐在店内。可伙计却好像没听见似的,仍然坐在门槛上一动不动。
袁可立奇怪地与张子羽对视一眼,叫道:"伙计。"
伙计嗯了一声,仍然没有动。
袁攸道:"可煞作怪,这厮病了不成?"说着,站起身走到伙计耳旁,大叫一声:"喂!"
伙计吓得一下跳了起来:"干什么你!"
袁攸笑道:"我还以为你是个聋子呢,原来能听见呀!"
伙计没好气地道:"你才聋子呢!"
袁攸又好气又好笑:"我跑遍天下,也没见过像你这么做生意的,客人都进了门,您还靠在那儿晒虱子呢。亏你们老板还能雇你,要是换了我早把你踢出去了!"
伙计斜了袁攸一眼道:"我就是老板。"
袁攸哭笑不得,其他人忍不住哑然失笑。
袁可立笑着道:"老板啊,我们想在你这里打个尖,休息休息。你受累,跟厨下说一声,给我们弄几个小菜,来两壶淡酒。"
店老板瞪了袁攸一眼:"瞧瞧人家这位老先生多会说话,再瞧瞧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袁攸笑道:"我这张狗嘴里就是有象牙,也不会吐给你。"
店老板也笑了:"行了,原来你们是要打尖呀,我还以为又是过路的人要水喝呢。老先生,您想吃点儿什么?"
袁可立笑道:"随便安排几样小菜,能吃饱就行了。"
店老板点了点头道:"那我就下去安排了。"
袁可立点了点头道:"老板,我想向你打听打听,这里是不是盱眙县城?"
老板点了点头道:"是呀!"
袁可立和张子羽对视了一眼道:"怎么城中如此萧条啊?"
老板长叹一声道:"说来话长啊,这么着,我先给您弄饭去,一会儿您边吃我边跟您说。"
袁可立笑着点了点头。
老板转身向后面走去。
张子羽道:"这盱眙位于两河交汇之处竟然如此萧条,可真是奇哉怪也!"
刘闻道道:"难道是盱眙知县施政不当?"
袁可立道:"看这城中百业俱废,买卖关张,铺户上板,定然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
只听远处响起一阵锣声,紧接着,传来了高声吆喝。
袁可立一愣,与张子羽交换了一个眼色,几人站起身走出门去。
空空荡荡的街道上,一队衙役押着两个五花大绑的中年人远远地走来,为首的衙役一边鸣锣,一边高声喊道:"众百姓听着,盐枭王三、杜四,不尊朝廷律令,私自贩卖食盐三石,被知县大人当堂判死!众百姓引以为戒,不可仿效!"
衙役们押着盐枭,一路鸣锣警示走过街道,可街道上却没有一户人家打开门出来看看。
袁可立望着衙役们的背影,没有说话。
身后的袁攸惊诧道:"卖三石私盐就要被判死刑,这也太狠了吧!"
店老板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到了后面,他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就知道抓盐贩子,等到把盐贩子抓干净了,盱眙还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呢!"说着,气哼哼地转身进店,将两壶酒放在桌上,又回身进了厨房。
袁可立摆了摆手,众人回到店内,坐了下来。
袁可立向袁攸和几名卫士道:"袁攸呀,你们不知道,盐铁自古以来都是由朝廷专卖,绝对禁止民间私自制造出售。"
袁攸道:"那为什么呀?"
袁可立耐心地道:"原因之一是因为这两项收入占每年天下正税的半数左右。"
袁攸不懂:"什么叫正税?"
一旁的张子羽道:"所谓正税,就是一年之内,天下各道州县缴纳给国库的所有收入。"
袁攸吐了吐舌头:"好厉害!真想不到,我们天天吃的成盐竟然这么值钱!"
袁可立点了点头道:"正是因为成盐为人所必需,要天天食用,其购买量极为巨大,所以它才会如此值钱。"
袁攸道:"不错,不错。谁要做上了这个买卖,可发大财了。"
张子羽笑道:"这就是国家要对盐实施专售的原因。"
袁可立点了点头:"控制盐对于朝廷来说,殖货收入只是一个方面。最为重要的是,一旦盐铁为私人掌握,便有可能威胁国家安全。打个比方,如果你是盐场主,在天下遭遇天灾战祸,缺乏食盐之际,囤积居奇,高价卖出,以牟取暴利,而朝廷却无法控制,那天下的百姓可就要遭殃了。"
袁攸点了点头。
"于是,朝廷便将天下所有的盐场归于官府控制之下,设立盐铁转运使专司此事。每年天下各盐场产出的食盐由朝廷指定的商户进行专售,其他的销售渠道均属私贩。而且,朝廷为此制定了专门的盐法,禁止私盐销售。盐法规定:'盗鬻两池盐三石者死,五斗以上杖脊,没其车驴。盗刮碱土一斗,比盐一升……'意思就是,偷盗或买卖三石食盐者,死罪。五斗以上的杖脊,并没收其运送私盐的车驴。偷盗制盐用的碱土一斗的,相当于盗卖私盐一升。"
袁攸叹道:"好家伙,难怪刚刚那两个盐枭被当堂判死。"
袁可立长叹一声道:"是呀,贩盐利大,因此,很多人不惜铤而走险,以获取暴利。"
袁攸点了点头道:"是这样。"
话音未落,店老板将炒好的菜肴端上桌子,从身前围兜里掏出一把筷子,在衣服上来回擦拭。
袁攸笑道:"行了,行了,你不擦还干净点儿。"
大家笑了起来。
袁可立也笑道:"都饿了吧?赶快吃吧!"
张子羽拿起筷子夹了口菜放进嘴里,谁知还没下咽就干呕了一声,将菜吐了出来。
旁边的刘闻道和袁攸也是一般,张嘴将菜吐在了地上。
袁可立奇怪地道:"怎么了?"
袁攸看着店老板道:"我说,你也太省了吧,做菜连盐都不放!"
袁可立愣住了,赶忙夹了菜放进嘴里,果然淡得出奇。
店老板笑道:"对不住各位,现在是淡食季,没有盐,各位就凑合吃吧!"
袁攸一把将筷子摔在桌上,站起身道:"你是不是成心呢?连盐都没有还开店,谁信呀!"
一旁的宇文皓轩、宇文皓磊也怒气冲冲地站起身来逼视着店主。
店老板一见这阵仗,忙道:"不瞒各位,我们这儿的人已经过了两年没盐的日子了。我说小伙子,你还别瞪眼,出了我这门,别说盐,连饭菜你们都没地方吃去。"
袁攸等人愣住了,面面相觑。
袁可立摆了摆手道:"袁攸,不得无礼。"
袁攸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在条凳上。
袁可立道:"老板,你说盱眙县的百姓已经两年没有吃到盐了?"
店老板苦笑了一下道:"一点儿没吃着,那是瞎说。两年了,一点盐不吃,老百姓也就都活不成了,是不是?"
袁可立一伸手道:"来,坐下,慢慢说。"
店老板点了点头,坐在了袁可立身旁:"刚刚您老问我,这里为什么如此萧条,是吧?"
袁可立点了点头。
店老板道:"一看您就是就是常跑外的。您可能也知道,盱眙位在两河交汇,那是个大集市,热闹得紧呀。可是自从前年开始这里就断了盐。"
袁可立道:"为什么?"
店老板长叹一声道:"先生,您别看这成盐算不上什么好东西,可是不准随便买卖的。"
袁可立点了点头:"这我知道,盐法规制,食盐必须要由官府指定的商家出售。"
店老板道:"是呀,盱眙县城里有四家大盐号,一家姓薛,一家姓贾,一家姓杜,一家姓陈。正常的年份里,江淮盐铁转运的运盐船到盱眙埠头,几家盐商便早早等在那里,买来朝廷配发的食盐,运回盐号回城售卖。盐价是二十文一斗,叫做常平盐。"
袁可立点了点头。
店老板继续道:"可自打前年开始,运盐船就再也没到过盱眙,听说是邗江闹鬼,只要运盐船经过那儿必定是船毁人亡,装在船上的盐也没了踪影。"
袁可立闻言暗暗心惊,与张子羽、刘闻道对视一眼道:"早就听说邗江覆船造成淮北食盐紧缺,想不到竟到了这般地步。"
二人缓缓点了点头。
店老板道:"可不是吗,打那儿以后,我们这儿就再也没吃过官盐。"
袁可立道:"不对呀,水路不通,还有陆路啊,盱眙归扬州所治,既然发生了这种情况,州里应当从陆路将官盐运到盱眙呀。"
店老板道:"嗨,您有所不知。盱眙虽是扬州所治,但陆路交通却非常不便,先说道路崎岖,运盐的大车根本无法行走。而且,陆路到了淮安县便被洪泽湖阻断,必须要坐摆渡过湖才能接上旱路。可这洪泽湖中有一群水匪甚是厉害,平素劫夺往来船只,图财害命,官府拿他们也是没有办法。听说县里刚断盐的时候,扬州确实是运了几次盐来,可都在洪泽湖被水匪劫了去,派官军去进剿,连水匪的影子都找不着。就这么着,运河梗阻,陆路也走不通,我们也就没了盐吃。"
袁可立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岂有此理!难道就为这个原因,官府就不再给盱眙送盐?"
店老板苦笑道:"不光是盱眙,打这儿往西、往北的所有地方都是如此。"
"那你们现在吃的盐又是从何处而来呢?"
"官盐没了,盐商们只好四处想办法弄私盐。前年开春,薛家盐号不知从哪儿弄来了十几石盐,挂牌子出售,售价是一斗四百文。"
袁可立吃了一惊:"是官府常平盐的二十倍?"
店老板叹了口气道:"谁说不是呀,我们都管它叫霸王盐,可就这么贵的价钱,不出半天就被抢空了。您老想想,四百文一斗,买一次还可以,长久下去老百姓哪承受得起呀!可盐又不是别的东西,不买又不行。没办法,各家只能花钱买上一点儿,忙的时候少吃,闲的时候不吃,这就叫做淡食。一般来说,冬天就是淡食季,这里的老百姓整月也吃不上一点盐,浑身浮肿发虚。吃不着盐也就没劲儿干活,眼瞧着热热闹闹的盱眙就这么冷清下来了。"
袁可立问道:"老板,你可知道这些盐商们的霸王盐是从哪里弄来的?"
店老板道:"这可就不知道了,反正不是官盐。官府也是睁一眼闭一眼,总不能让老百姓彻底没盐吃吧?自那以后,这里的盐枭也就开始多了起来,他们卖的盐比盐商便宜,二百文一斗,于是,老百姓就不再买盐商的盐了。这下子盐商不干了,撺掇官府严惩盐枭。这不,刚刚您看到了,那俩小子就是倒霉蛋。"
袁可立重重地哼了一声道:"这可真是天高皇帝远,民少相公多。都是贩卖私盐,还要相互倾轧,只是苦了老百姓!"
店老板点了点头道:"这话您算是说对喽,真不知道,盱眙老百姓哪年哪月才能吃到平价的成盐。行了,您就凑合着慢慢吃吧!"说着,起身向后厨走去。
桌上一片沉默,所有的人都放下了筷子。
袁可立沉重地道:"看到了吧,邗江覆船,大批食盐损折,在扬州地区引起了多么重大的灾难!扬州漕运衙门那些蛀虫贪污朝廷拨发的护渠巨款,致令漕渠失修,覆船之事屡发。而他们却骄奢淫逸,吃喝享乐,一席饭动辄耗资巨万!可这里的老百姓却连吃盐都已经成了奢侈的事情!皇帝忧心盐运不兴会造成国库空虚,可圣上万万也没有想到,在皇土之下,这里的百姓竟过着如此凄苦的日子!圣上更不会想到,扬州的地方官吏不恤民生,玩忽职守,庸碌无能,竟连洪泽湖中小小的水匪都能令盐运大事为之终止,以致私盐横行,猖獗至斯!这真是朝廷的灾难,天下的灾难!"
张子羽狠狠一拳砸在桌上:"老师,此事一定要搞个水落石出!"
袁可立叹口气道:"真没想到,刚一下船便亲身经历了生民凄苦,连富庶的盱眙都是这般,淮水附近那些贫困地区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张子羽长叹了一声。
袁可立道:"也罢,子羽,我们的调查就从这里开始。先找一间客栈宿下,然后大家分头行动,到民间走访。首先要搞清城中的盐商是从什么渠道搞来的那些霸王盐。"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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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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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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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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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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