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笔悬在书册之上,稍有一顿,问道:“你是廖家村的姑娘,应当是姓廖?叫什么?”
“茵茵,芳草如茵的茵,我叫廖茵茵。”茵陈站在珍珠帘子旁,恭候小龙王的吩咐。
龙宫无昼夜之分,小龙王处理事宜良久,茵陈站得有些腿酸,她悄悄地看了看小龙王,见小龙王正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到她,于是慢慢地弯下腰肢,揉了揉酸涩难忍的小腿。琇書網
“若是觉得累,便寻个座儿坐下。”小龙王的语气里含着显而易闻的笑意。
茵陈下意识地扬起一抹谄媚乖巧而不失尴尬的笑容,她抬起头,却见小龙王仍是低着头,并未看向她。
她歪了歪脑袋,眼里流露出疑惑。
“本王身为关山海的龙王,龙宫内的一虾一蟹、一珠一蚌……你所见、你所未见的,可都是本王的耳目。”小龙王语调懒散地解释。
茵陈惊讶地张圆了嘴巴,大抵能吞下一只鸽子蛋那么大的珍珠。
不愧是一海龙王,一个字:牛!
“那便多谢小龙王体恤了。”茵陈客套地谢了句,便寻个不远不近的珊瑚椅,规规矩矩、安安静静地坐下。
一只驮着重重龟壳、留着两须八字胡的老人家进了殿中,“拜见小龙王。”
小龙王终于抬起头来,看向龟丞相,他将毛笔搁在笔架上,“廖家村一事查清了吗?”
“查清了,廖家村那里的海域是由蟹族看管,蟹族族长谢伽近日出海未归,他儿子肆意妄为,致使廖家村一带的海域民不聊生,蟹族有意包庇他们的少主,臣已经将蟹族少主打回原形,缉押了过来。”龟丞相弓着腰,俯首作答。
小龙王:“传。”
龟丞相拱手道:“是。”
几只乌龟驮着一只身似三角、有三对长长的大脚和一对蟹钳的大螃蟹进殿,看这体积,应当是帝王蟹。
小龙王释放出一丝威压,语气肃冷:“谢六脚,你可知罪?!”
茵陈看着小龙王顶着两只龙角,一本正经且严肃地质问一只帝王蟹,这场景莫名地有些荒诞。
而且,帝王蟹少主叫谢六脚,也有些串台乡村故事的搞笑感。
谢六脚哼哼唧唧、可怜巴巴地说道:“我知错了、知错了!小龙王,您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啦!往常都是父亲管辖那片海域,那点小风小雨是真不得劲儿呀!”
“我虽任性了些,可狂风掀起巨浪的时候,咱们的关山海多威风呀!那才真叫那些凡夫俗子敬畏呢!”
越是听下去,茵陈的神情越是凝重,她想到下海捕捞却命丧海中的村民,她想起饥肠辘辘无以为食的村民,她想起那些正值韶华却无法反抗命运的姑娘们,她还想起被绑在祠堂里的阿爹阿娘……
这些都是因为谢六脚在任性地呼风唤雨。
原主的情绪阵阵翻涌,茵陈怒气冲冲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掉谢六脚的一只长脚,“是啊,你呼风唤雨多威风呀!那些靠海为生之人的死活,你是半点都不顾!!!”
龟丞相眼观鼻鼻观心,老神在在地说道:“哎呀哎呀,年纪大了,真是想拦也没拦得住呀!”
小龙王也被茵陈这突然的举动给惊住了,现在凡间女子的胆量都这般大了吗?
几百年前他去凡间历练的时候,女子都以内敛含蓄克制为荣的!
茵陈见无人拦她,于是拎着螃蟹脚,一下又一下地捶在谢六脚身上,“都说有因必有果,你迟早有报应!”
龟丞相两手揣兜,“听到没,谢六脚?你的报应就是廖姑娘。依臣之见,这冤有头债有主,不如将谢六脚镇压在廖家村一带的海域,廖家村的村民何时消了这怨气,谢六脚何时能被放出来,小龙王,廖姑娘,您二位觉得老朽这法子如何?”
小龙王看向茵陈,以眼神征询她的意见。
茵陈气得胸脯起伏,眼眶浮现出湿润的微红,“我觉得这法子很好,但不够好,不如将他镇压在廖家村的村民们出海必经的岸口,每逢有船出海,他便经受一次碾磨。待到世间再无人记得因他而起的伤痛,便算作他已赎罪了。”
龟丞相觉得茵陈这法子够狠,也够犀利,他撩起松耷的眼皮,看向小龙王。
小龙王颔首,“本王觉得此办法甚好。”
他看向茵陈的眼神里,丝毫不掩饰欣赏。
茵陈仍是觉得不解气,眼中的雾气凝结成水珠,顺着稚嫩的面庞滑落,一痕覆盖一痕,她锥心诘问:“那么多姑娘的性命,又是怎么回事?!”
谢六脚苦兮兮地辩驳道:“那可不干我的事啊!那些姑娘坐船进深海,海中有一座小岛,里面有十几个占岛为居的野精怪,他们是靠人魂为食的,那些姑娘的魂魄都被他们吃了,和我无关呐!”
听谢六脚将他自己的过错撇个干净,茵陈的怒气在顷刻之间如滔天巨浪般翻涌,她一脚踩住谢六脚的褐色蟹壳,利落地拔掉一条蟹脚。
“你的借口便如你的脚这么多!若不是你兴风作浪,又怎么会让那没良心的道士趁虚而入?那些年纪正好的姑娘,又怎么会成为冷冰冰的尸体?!”
谢六脚疼得直喊“哎呦”,“道士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那都是因为你们愚昧!”
茵陈怒挑细眉,又拔断谢六脚的一条长脚,“是啊,我们不仅愚昧,我们还粗暴,你这么了解我们的愚昧,一定也很了解我们的粗暴吧?既然了解,一定会谅解的吧?”
小龙王向龟丞相使了个眼色。
龟丞相阻隔在茵陈和谢六脚之间,“廖姑娘,你冷静些呀。”
茵陈脸上虽有怒气,却只是显露出其中半成,余下半成都憋忍在绷得发紧的脖颈了,她目眦欲裂地看向龟丞相,“难道那么多条性命,竟然还比不上他的几条腿吗?!”
龟丞相以眼神问询小龙王。
小龙王缓缓地落下眼皮,是全然不管谢六脚的死活了。
“谢六脚,你心无慈善,我便是与你说再多,也是浪费口舌,你尽管听好一句:我不杀你,是因为我没本事,倘若有一日我比你厉害,我必定要亲自让你尝尝生死被别人掌控的滋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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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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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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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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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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