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声仿佛怕扰乱什么,压抑着声调,但悲腔还是如实地传来了。
柏炅终于下定决心往声源处寻去。
一个年龄在二十至二十五岁的女生,她短头发,穿着黑色短袖。
她正抱着双腿对着坟墓哭,不知是否悲痛过头了,并没留意到有外人来临。
柏炅当即想劝她离开,即使是城市,深夜一个女生独自在外也是很危险的,何况农村。
女生在抽泣的断续中说了些话。
起初是抱怨坟里的人死得早,留下自己不知该怎么办。
柏炅耐着心性,听着那如蚊子飞动的细语声,好一会就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是一对相依为命的兄妹,他们爸妈死了,虽然有亲戚,却都生活在大城市了,关系并不怎样。
他哥的死因是狂犬病。
语言间听来,柏炅感到这人有自杀的倾向。
“你快回去吧!”柏炅大声说:“社会治安再好,你一个女生在这里也是很危险的。”
“哇——”女生惊得缩起双手,连忙走开。
“快回家去吧。”
女生惊魂未定地看着柏炅,已经忘记了哭泣似地睁着眼睛。m.xiumb.com
“等一下——”女生跑到了他眼前,一副情感杂乱得无从理清的模样。“你……你……”女生咽了口气,很急促地想说些什么。
柏炅耐心等了半晌,她才终于从口里吐出一句算是意思明了的话:“我叫潘文燕。”然后吸了两下鼻子,抽掉脸上的眼泪,仿佛交待了很重要的事。
“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的表情十分的冷清平寂,那是十七年附加的修炼成果,即使遭到惊吓,那表情也是可能不会有多大变动的。
“我哥他死了。”潘文燕兴许觉得柏炅想走人了,便急着说。
“我听到了。然后呢?告诉一个陌生人有什么用吗?”
潘文燕不禁满脸通红,有点难以启齿地踌躇着。
她的焦急神情很惹柏炅在意,让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想要复活林清的那天面对着鲁浩宇时的紧张劲,他决定耐下心来听清这眼前叫潘文燕的女生的话。
“你冷静一下再说吧。”他轻声安抚说,语气终于略带着些微温暖,但表情还是扑克石雕似的一成不变。
然而,潘文燕却很受慰地稍稍镇静下来。
柏炅无法知晓是不是因为自己再没表现出要走的动作而使她放下心来,只得在脸上尽量流露出百分之百的热心来。
“你深呼吸三下先。”柏炅劝说。
潘文燕照做了,将眼泪彻底擦去。
“你现在可以说出你拦住一个陌生男人是为了什么了。”
潘文燕深吸一口气,语速飞快且一字不断地说下去:“我哥在梦里告诉我说这里有可以复活他的人。”说完,也许她自己也感到滑稽了,脸立即绯红,直红到短发没能遮掩住的耳根。
“那只是个梦。”僵寂的气氛持续片刻,柏炅生硬地说,“你这会再回去继续做吧。”
“不,我哥说得那样真切,那不可能仅仅是梦的!”她态度坚决地逼近柏炅。
柏炅直视她的眼睛:“难道你听到过这世上有死去的人被复活的事吗?”
“这世界这么大,怎么就知道没有?”
“既然这样你复活你哥给我看。”柏炅没有任何调笑意味地直白回了句。
“我……”
“看吧。”
“但我哥说你能,他说,有一个狮子头的家伙能复活他。拜托你了!”
“你这是迷信,死了的人是永远死去的了。你哥的梦其实是你的幻想,你还是接受现实吧。”
“不——“潘文燕使劲摇头,“那是很真实的。拜托你了!也许你想要什么报酬?虽然我不是很富有,但我还是可以把家里和银行的钱都给你的!”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柏炅望着她,不客气地说,“要是一个骗子这会站在你面前,你就什么都被骗走了。”
“没关系!”潘文燕说,眼泪又开始流出来,“如果哥无法复活过来的话,钱和我都没关系了,我也不在乎了……”
柏炅咬了咬牙,看着那天空流逝的云,揣测了下时间又直视着潘文燕。
他意识到放着这家伙不管的话,凭她的脑子不是能长久活下去的。
“身份证之类的东西呢?你哥真能复活过来,这些东西你准备怎么办?他真复活过来的话,你们得到一处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且你哥得过没有身份的生活。”
“这些东西通通可以想办法的,只要有钱不就行了吗?”潘文燕凭着天真的劲头探问。
“那很好。”柏炅严峻地看着潘文燕说,“你这会立即给我一百万的话我复活给你看,你给我啊,给啊?怎么?给不出吗?给不出的话马上回你家去埋头睡觉,别在这里想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
“那不是不切实际的……”潘文燕语带哽咽地说,低头擦着眼泪,她抬起了那通红的眼睛:“我真的很想哥活过来……拜托了……”
“就为了那么一个梦?”柏炅追问。
“那不是梦……”潘文燕更加使劲在绞着衣角,以此来抑制不断流出的眼泪。
柏炅看到这里才有些缓和过来。
“你确定是你哥想复活的?”他谨慎地问,语气之严肃超越以往说过的任何一句话。
“嗯嗯。”潘文燕连点三下头,最后怕是柏炅没看见般,又使劲地说:“是!”
柏炅瞧了半响天空。
“天要亮了,时间不足够让我做任何事了,你在这里应该有房子吧?”
“有的……”潘文燕怯弱地说,“我爸妈留下的,现在我一人住……”
“我们先到那里。”
柏炅跟着潘文燕走时,只觉得她步伐笨拙得可以。
他们来到一间两层高的楼,地面是红色的瓦铺着的,门前还贴着两张被撕去不少的门神。
“你家里还有钱吧?”
“有的。”潘文燕轻声说,“虽然不多,如果你想要的话……”
“你天亮后出去买十个人份的菜回来炒,并且不要把和我的事告诉村里的人,知道吗?”
“知道。”她唯唯诺诺地点头。
“很好,”柏炅说着,走向房间,“明天天黑前你还得买两把铁铲,那是挖地洞用的,还有一很粗的绳子。除此之外,在未得吃饭前你别来对打扰我。”
柏炅关上门,一言不发地坐在地板上。
他的心情此刻不可谓没有一丝激动,他一想到自己终于可以复活一个人了,劲头就像一个穷光蛋知道正有一张几百万的支票正寄给他一样。
窗外的气氛越发热闹的时候,柏炅早坐在地上睡熟了,那睡姿是奇特的。
饭桌上堆了十盘菜。
潘文燕只吃了一碗饭,和一些菜,其余的菜全是柏炅一个人吃完。
这会的他瘦得可以,脸也削尖的。
这多归于第二阶段所造成的损伤,那伤直至很多年后柏炅怀念着林清,想到鲁浩宇的字迹时,还未能恢复过来,身体仍旧的怎么吃也消瘦。
“你有什么想说的吧?”
“订金怎么办?”
“等今晚过后再说吧。”
“但是……你要尽力哦……”
“只要你哥真想复活的话一定能复活过来的。”柏炅说,“世上能复活他的不只我一个人。”
“真的——”潘文燕全身蹦起。
柏炅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你会剪头发吗?”
“剪头发?”
“帮我剪得好看点吧,顺便把胡子也理了,我不想让我接下来去见的人看到我这会这模样。”
“为什么不去理发店?他们才能剪得好看。”
“拿剪刀来吧。”柏炅直截了当地说。
“如果你不介意可能难看的话……”潘文燕略有保留地交叉十指,怯怯地说。
“你剪吧。”柏炅瞧了眼她的手,淡然说:“你该是个手巧的人。”
她帮柏炅围上了布,拿来剪刀和梳子,柏炅坐到一面镜子面前。
“随你喜欢的样子去剪。”柏炅坐下时回过头来带着难得的尊敬,说,“别模仿任何发型。”
他闭上眼陷进了睡眠般的沉寂中去,这仿佛睡公主般的静一直持续到潘文燕将那“狮子长毛”剪去准备开始细理时。
柏炅这刻回想起十七年前那天他抓住鲁浩宇要他教他复活的术的时候的事,那仿佛很遥远很遥远的事情了。
“你怎么就肯定真有这么一回事呢?”
“我信有鬼神,”潘文燕说,“所以如果有的话,那么复活人的事也不是什么怪事吧?”
“但我是人。”
“那也有被特殊关照的人,就像那些有钱有势的人一样遭到关照,也就是说,神所眷顾的人。”
“神所眷顾的人吗?”柏炅喃喃地重复一遍。回忆着那十七年的光阴和好几次差点感到要死在石头阵的情形。
然后,这些回忆笼统地浮现,完全笼罩了他整个的脑袋,钝剪刀揪得他头发生痛的感觉只像云里雾般隐隐传来。
“看看怎么样?或者还有哪里要修剪的?“潘文燕拍了拍他的肩,把他唤回了现实。
短发刺刺地四处伸展着,一下子使得柏炅也感到自己要年轻了好几岁。
“我很满意。”他说。
夜晚,坟前。
“你怎么可以在这里?你得下山,复活的过程是不能让外人看的。”
“哦……”
“有什么困难吗?”本来想起的潘文燕忽然站住脚步,疑惑不解地看着柏炅。
柏炅陷进深思的模样几乎惹急她了。
“你回你的屋去等,那里安全,这样我也可以无碍地做着自己的事。”
“那我下去等了?”潘文燕为求确认,又问了一句。
“好好。”柏炅点头,神情还带着愣愣的特征。
即使不放心,潘文燕还是得下岭去,只是在走前还仔细地叮嘱柏炅得尽力。
他静在坟前等待,今夜的月色出奇地皎洁,但仍掩不住忐忑不安的内心活动,一直踌躇忧郁到终于可以召出雾的时候,那并不是很遥远的事,因为单挖洞就占据了他很不少的时间。
那雾一笼罩而来,柏炅的神情立即显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潘文燕他哥潘朔出现的时候还不用柏炅提问他就自我地大声嚷嚷:“复活我吧!”
他是个平头短发的高瘦男生,岁数在二十一至二十五之间,犬牙特别明显易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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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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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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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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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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