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老夫人坐在议事堂的最上方,早年间操累过度,未满七十,满头黑发已经沾满白霜,脸上沟壑皱纹清晰可见,唯有神采奕奕的双眼表现着她年轻时候的杀伐果断。
苏拾壹将毯子轻柔的盖在她的腿上,才在她的下首坐下。
老夫人将腿上的毯子向上拉了拉,这才将目光移到下方的人身上:“程家主,真是好久不见了。”
程家主微微鞠躬表示尊敬:“确实是好久不见了,不知老夫人近来身体可好?”
老夫人垂眸一笑:“哈哈哈,还不错。”说完,眼神向后看去:“这小姑娘有点面生。”
程家主暗自瞪了一眼程飞宇,后向老祖宗弯腰行礼:“这孩子叫陈冰霜,初来乍到,家里也没个熟人,只能带在身边,老夫人见笑了。”
苏拾壹终于是正眼看了一眼中间站着的几个人,最后将眼神放到程飞宇身后的女人身上,黑直的长发披在身后,双眼微垂,腰板挺得很直。
全身上下皆是新品,但鞋子上的泥水分外惹眼。
也不知道来之前去了哪里。
老祖宗一伸手,指向一旁的椅子:“快,都落座吧。”
等几个人都坐下,侍者上了茶,老祖宗才重新开口:“程家主今天来有何贵干啊?”
程父放下手上茶杯,呵笑着颇有种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意味:“老夫人是这样的,飞宇已经回国了,俩孩子年龄也已经到了,我们今天来是谈论两个孩子的婚事的。”
老祖宗没说话,而是端起茶杯,轻闻了一下茶香,随后笑道:“孩子的事,还是孩子自己说了算,我一个老古董,就不用问我了。”
这意思,在场的人都明白,我孙女的事情,我做不了主,还是自己问我孙女吧。
程父转头,给程飞宇递了个眼神。
程飞宇了然的点点头,看着苏拾壹,语气尚且温和:“拾壹,这门婚事已经耽搁许久,你看我们是不是早点办了。”
旁边的陈冰霜委屈的咬咬唇,眼里有隐藏不住的哀怨。
苏拾壹并没有理他,而是将擦手的手帕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有点凉了。”
身边的侍者很快将热茶重新奉上,苏拾壹稍抿了一口,放下茶杯,抬起头,一双杏眼分外无辜:“我们有什么婚事?”
程飞宇看着苏拾壹,有些着急:“就是你二叔同意下来的婚事啊。”
苏拾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婚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之间,哪里有?”
程飞宇的笑容有些绷不住,却也是保持着他自认为的风度:“你父母早就死了,你……”
这话一出,就听‘啪’的一声,一个茶杯从桌子上掉到地上,吸引了众人。
热茶在地面铺开了花,向上冒着热气。
苏拾壹看着空桌面,又看了看地面上碎了的茶杯,轻笑一声:“不好意思,手滑了。”
程飞宇绅士的摆摆手:“没关系,你父母已经……”
一个茶杯碎片从地上划过,越过程飞宇的裤脚,落到地面上。
苏拾壹挑挑眉:“不好意思,脚也滑了。”
程飞宇张口还要说。
苏拾壹眯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眼里的威胁清晰可见:“有一,有二,可不能有三了。”
程飞宇目光微闪,本来直起的身子不由自主弯了下来,不再说话。
等场面安静下来,上首的老祖宗拍了拍桌子:“拾壹,差不多可以了。”
苏拾壹垂下眼,脚边的茶杯碎片已经被清理干净,桌子上也早已准备了新的热茶,一切就像是没发生过一样。
陈明辉垂眸,这苏拾壹明显就是不想入程家的门,只能找时机再提了。
过了半刻钟,程明辉站起身:“今天打扰了,我们就先告辞了。”
程飞宇拉了拉程明辉的袖子,却被拂开。
老祖宗点点头:“路上小心。”
程父颔首,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去。
其他两人只能跟着一起往出走。
苏拾壹看着几人的背影,眼里一片冰冷。
等他们走后,苏拾壹扶着老祖宗回房间。
老祖宗年岁大了,但身子骨还算硬朗,走起路来不比苏拾壹慢。
“你今天有点冲动了。”
苏拾壹没说话,只是微眨了一下眼睛,卷翘的睫毛遮住眼神中的情绪,让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老祖宗停下步伐,转过身握住苏拾壹的手:“你父母走的早,奶奶也早早的将掌家之权交到你手里,这几年你也是身不由己,这场婚约本就是无稽之谈,当年恰逢你父母去世,加上程家那小子出国,这才不了了之。”
老祖宗说着眼里带有悲切,只需片刻她就整理好情绪,拍了拍苏拾壹的手:“你说得对,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不得定亲,你如果不愿意,到时候找个由头推了就是,一切都看你自己的意愿。”
随即又拍了拍她的手,转身离开。
苏拾壹站在原地,笑了出来,像是缅甸的罂粟花美丽迷人却又十分危险。
“拾壹在笑什么?”
苏拾壹眼帘微垂,转了转手腕上的佛珠,没有抬头。
“听说刚刚程家登门拜访?是来讨论婚事的吧,你听二叔一句劝,女孩子迟早都是要嫁人的,这个家迟早都是男人当。”
苏拾壹转着的手腕一停,抬眼看他,眼里的笑意不及眼底:“二叔还是管好自己吧,我的事情就不劳烦二叔操心了。”wWW.ΧìǔΜЬ.CǒΜ
说完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脑袋微转:“差点忘了提醒二叔,你最好不要把手插到不该插的地方,也别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要不然,我不介意把你名字的姓氏去掉!”
苏伟杰看着苏拾壹的背影,心下顿时觉得有些懊恼,这番话很明显的就是在警告他不要再打酒吧的主意,也不要插手酒吧里的事。
他招了招手,一旁站着的人走了过来:“二爷。”
“酒吧看门的那个小李怎么样了?”
“已经查过了,那天警察走后,家主先是问了几个问题,就被送去警察局了。”
苏伟杰皱皱眉毛,难怪这丫头今天会这么说话。
……
晚上,苏拾壹抬头看着既没有月亮又没有星星的天儿,心里暗叹,看来明天是个阴天,她慢慢悠悠的走着,手里转着老陈新给她准备的烟袋,丝毫不在意身后凌乱的脚步声。
走到中间停了下来,小巷里的灯明明暗暗,一点也不稳定,但她还是看见了对面的白色衣角和嘴边点着的香烟的亮光。
那人像是听见脚步声,将脸转了过来。
两个人面对面的站着,双方磁场相容,皆是警惕的看着对方,不约而同的出现了一个想法:这个人是同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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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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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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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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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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