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您好,请问您是哪位?”
听筒中传出师母那温婉而又柔和的声音时,吴戈差一点便流出了眼泪。
离京不过两周的时间,但吴戈却觉得与老师和师母已经分别了许久。
“喂?请问您……”
“师母,是我,吴戈!”
有些哽咽,吴戈强忍着,努力让自己的语调更平和一些。
“小戈?”
听到吴戈的名字,师母显得很是惊喜,“你在哪里呀?回到家了吗?”
“师母我……”
吴戈只说了几个字,便听到了听筒中隐隐传来了一阵咳嗽声,师母急切说了句“小戈你等下,我先去看下你老师!”
“老师他……”
没有人回应,吴戈用力的将听筒紧紧的贴在耳朵上,才勉强能够听到师母的埋怨声和老师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谁呀?谁打的电话!”
“是小戈!”
“什么?咳咳……是那个浑蛋,他眼里还有我这个……咳咳……”
“你喊什么呀,小戈又没犯什么大错。来,先喝杯水……”
许久之后,听筒里才又重新传出了师母的声音,“小戈,你还在吗?”
“在的,师母,我在的!”
“唉,小戈,你肯定已经听到了吧?不用担心,你老师只是染了风寒,没事的。你也别怪他,他只是太在意你,他甚至希望你能接了他的衣钵!”
“我知道的,师母……我怎么会怪老师,是我不争气,辜负了他的期望……”
再也忍不住了,老师的咳声和骂声,还有师母温柔的安慰,让吴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在无声中流满了脸颊。
……
“师母,你和老师多保重身体,等有时间,我一定回去看您,去给老师……赔罪!”
默默的放下了电话,胡乱的抹了几把脸上的泪水,吴戈在村干部有些诧异的眼神中冲出了村委会,冲到了大梁河边。
面对着滔滔赤红的河水,他大声的喊叫,带着无尽的懊悔和自责的埋怨疯狂的发泄着。
三天前,他很自信的迈进了红河滩县人才中心的办公室,但受到的却是令人难堪的冷遇。
京大毕业生的招牌意料之中的引得工作人员的一片惊呼,但随后便是程式化的录入档案,等候通知……在体制内,这样的话,便相当于无限期的等候。
这与吴戈事先所想的大为不同,他本以为……四年前那位副县长拉着他的手,说着盼望他早日学成,报效家乡的话犹在耳边。
垂头丧气的回到家中,为了不让母亲担心,他并没有说出实话,而是等到了今天才给帝都的老师打电话。
黄教授在学术界蜚声海内外,是国内数得着的经济专家。有他的推荐,想必也会引得县委、县政府的足够重视。
否则只是在人才中心挂了名,还不知道何时才会安排到他的头上,更不要说那个势必会引起多方关注的副镇长职务了!
但……老师明显没有原谅他的不告而别,更对他的“自甘坠落”深恶痛绝,再加那阵剧烈的咳声,让吴戈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求援的话。
“难不成进入体制谋得一官半职就这么难?”
喊累了,也发泄得差不多了,吴戈才渐渐冷静了下来,开始反思自己的想当然。他原本以为,以他名校毕业的履历,在落后的家乡被委以重任是理所当然的事,可他忽略了官与民之间,那道深深的沟壑。
京大高材生又怎样?在那些工作人员的眼中,不过又是一个来抢饭碗的竞争者,而且是威胁巨大的竞争者。
“该怎么办呢?”
在毕业决定回家乡后,吴戈第一次感到了无助,也第一次的感受到欲在体制内实现自己的报复,并不是那么的容易。
“小戈,你在哪?小戈,你没事吧?”
呼啸的风声与奔涌大梁河水共同奏出的协奏曲中,隐隐的传来了母亲的呼喊声,吴戈猛然回头,却发现母亲正从村子中踉踉呛呛的奔来。
“妈,我在这儿!你怎么来了?”
“小戈……唔唔,你吓死妈了!刚才村长到咱家跟我说……说你打了个电话,就跟受了啥刺激似的跑向了河边,妈还以为你……小戈,妈跟你说,不管发生了啥事,都不许你乱来。帝都那大城市……不是咱们娘俩该去的,你去那里读大学,娘就已经后悔了,好容易把你盼回来了人,你可不能做傻事呀!”
吴戈:……
“妈,我都多大了,还能想不开投河不成?没事的,妈,就是我的导师黄教授生病了,我有些难过。”
“噢?你的老师病了……那咱……咱家也没有什么好东西了,不行明天妈去同学那借个狍子,你给你老师带去,那个大补……”
“哈哈,行了,妈,我才从帝都回事,哪去这么快就回去呀?再说,老师的病也不重,只是风寒,妈,等过段时间我的工作稳定了,我再去看望他。”
“噢……”
曾艳青还想说什么,可看到儿子脸上阳光般笑容,也就没在言语,顺从的被儿子搂着回到了家中。只是,吴戈脸上那清晰的泪痕却在她的心中,留下了一丝阴影。
从小拉扯大的儿子,还能有人比母亲更了解他的吗?曾艳青其实很清楚,儿子有心事,今天的事儿,也并不是像他所讲的那么简单。
但儿子已经大了,她这个做母亲的并不能帮上他什么,这个世界,终究是男人的世界,就像当年的那个男人。
回到家中后,吴戈说要去镇一趟,曾艳青没有拦他,只是在儿子出了门后,小心翼翼的在柜子的最底层,掏出了一张老旧的照片,看着年轻时的自己,和她身边那个虽年近中年但仍很是帅气的男子,默默的流下了泪。
“兴安,你在哪里呀?你还记得我吗?记得在西风渡这个你自己命名的地方,你还有个儿子吗?”
……
蹬着一辆同样老旧的自行车,过了中午,吴戈才来到了荒山镇。还好,能赶得上回县里的那辆红色中巴发车的时间。
他打算再去红河滩转转,看看能不能找找别的门路。能在求学时期,便在校园内和同学一起创建了小吃快餐店的吴戈,当然不是只会怨天尤人、坐以待毙之辈。
经历最初的迷茫,还有在大梁河边的那痛发泄,他已经重新调整好了的心态,以一种更低的姿态去面对自己回家求职的事情。
“万事开头难,任何一项创业之初,都是百事艰难。入仕之路更是如此,我不会遇到一点点挫折就退缩的,我相信,家乡是需要我这样的人才的,我现在只不过欠缺一个机会,一个走入县委、县政府领导眼中的机会!”
独自靠坐在中巴车最后边的大座上,没了行李一身轻的吴戈喃喃自语着,“说不得,这次还真得去麻烦钟离晴了!”
想起自己刚回来时,为了摆脱胡大海的纠缠,他还胡诌说钟离晴是他的未婚妻,便有些好笑。
“希望胡大海不是个大嘴巴,没有揭穿我的谎言。否则,还真不敢去见钟离晴了!”
无聊的等了好一会,中巴车终于在一片嘈杂声中缓缓开动了。这个年代的荒山镇人,大多都很粗旷。车上吵吵嚷嚷的,根本就没有人会在乎什么噪音之类的。他们大声的聊着生意、聊着孩子甚至是聊着女人。
吴戈一开始还饶有兴致的听了一阵,可听来听去,也没有听到能引起他兴趣的事,索性将头转向了窗外。
中巴车粗喘着,颠簸着,在漫无边际的红土地上缓慢的行驶着。
吴戈也由发呆,慢慢将自己的心神转移到了思索,思索如何才能让这片贫瘠的土地富裕起来。
在大学课堂上学到的那些经济学知识,对于荒山镇,甚至是对红河滩县来说,都有些太过于遥远。那些高大上的专业术语,在红土地上,可以说是毫无施展之地。
你能指望着连吃饱饭都是问题的荒山镇能有什么工业吗?你能指望着连铁路和高速都不通的红河滩县能搞起什么经济园区吗?
重工业需要资源,需要国家的投资;而轻工业则需要农副产品的支持。
而荒山镇有什么?
什么样的项目才能适合这片红土地呢?
突然,身旁的那位老山客脚下的几只野兔和山鸡引起了吴戈的注意。
“大叔,你这些野味都是你自己猎来的?”
“是呀!咱荒山镇这穷地方,也没有什么别的,只有这野兔山鸡的满山跑,农闲时,我就靠着祖上传下来的捕猎法子,套点兔子、鸡的,拿到县里换点钱!唉,俺家里那小子读中学了,成绩还不错,也爱念书,我就只有想着法给他凑点学费了!”ωωω.χΙυΜЬ.Cǒm
“噢……”
吴戈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老山客满是褶皱和老茧的手,看起来就如百年老树的皮一般,有些刺眼。但他的话,却让吴戈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贫瘠的荒山镇,发展重工业行不通,开拓轻工业又缺乏支持,那么……旅游业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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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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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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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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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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