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融只是拿她当普通认识的长辈一样,没有因为她之前那些话而恨她,但也仅限于此了。
严琴最近常会做噩梦,梦里她头脑不清地骂段融是“杂种”,是“不该存在的人”,她的意识游荡在外,不停喊不要再骂了,可梦里的人不听她的。
梦醒后,严琴愧疚得想哭。
她怎么能这么骂自己的儿子。
段融生性凉薄,除了他在乎的人外,对这个世界总有种不信任感,这些应该都是她曾经遗弃了他,给他造成了创伤的原因。
严琴很难原谅自己。
她带着段盛鸣去了段融家里。
段融正跟沈半夏坐在一起,一边给她讲题一边喂她吃水果。沈半夏吃了几口不想再吃,拿了小叉子开始喂他。发现他额前刘海有些乱,伸手替他理了理。
严琴看了这两人一会儿。
突然有些欣慰。段融虽然没有很好的父母,但却找到了很好的伴侣。
有沈半夏跟他在一起,他每个笑都是发自内心的,不再像以前那样对生活表现得很冷漠。
段融看到了她,丢了手里的笔,背往后一靠,漠然问:“您有事?”
“今天可以去探监,”严琴说:“我就想着带你一起去。上次我去看你爸,他说想见见你。”
“没什么可见的。你告诉他,等他从牢里出来,我会给他养老,这点他可以放心。”
严琴说不出什么了。段盛鸣一直不喜欢这个哥哥,闻言暗暗骂了一句:“狼心狗肺。”ωωω.χΙυΜЬ.Cǒm
段融只是轻飘飘瞧了他一眼,下一秒就收回视线,无动于衷。沈半夏却不能忍,被人踩到尾巴一样拍桌而起,冲着段盛鸣说:“你才狼心狗肺!”
段盛鸣脸黑,段融在一边笑,边笑边把沈半夏拉回去:“行了,没你事儿。”
“他骂你就是骂我,怎么没我的事。”
沈半夏抬头去看段盛鸣:“你对你哥尊重点儿,少在那叽叽歪歪。一个大男人,有什么话不能堂堂正正地说。”
段盛鸣:“……”
段盛鸣想教训这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片子,沈半夏挑衅地冲他扬了扬下巴,那意思好像是,有种你就来,看你哥不打死你。
段盛鸣知道这丫头是段融的心头肉,不敢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严琴跟上去,临出门前多说了一句:“半夏,你帮我劝劝段融,让他去见见他爸吧。”
段向德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沈半夏并不想同情一个犯过错的人。但段融是段向德的儿子,父子俩并没有走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段融没有必要为了她再也不见段向德。
她去了看守所附近,那边是郊区,马路对面有一家中式风小酒馆,生意不算好也不算坏。
她在里面坐了会儿,给段融发了个定位。
段融找过来。
小酒馆里正前方的位置在放一部很老的电影,沈半夏津津有味地看。
段融走过去,把桌子上的几瓶酒拿得远了些,让老板换了壶茶。
他凑近,贴着沈半夏的唇闻了闻,并没有闻到酒味。
“我没喝酒,”她说:“只是不点酒的话,我怕这里的老板会把我轰出去。”
服务员来送茶。段融给沈半夏倒了一杯:“有我在,没人敢轰你走。”
沈半夏继续去看正前方的大屏幕,手托着腮。过了会儿,说:“段融,你去看看你爸吧,我在这里等你。”
过了挺长一会儿,段融揉揉她的头发,起身的同时说:“好。”
段融去探监。
段向德看上去老了很多,但精神还好,气质沉淀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样总是盛气凌人。
在监狱里这段时间,段向德常会想到段融刚出生的那段日子。
他没有给过那么小的婴孩一个好脸色,甚至每天都表现出很大的厌恶。
同样是他的孩子,段盛鸣从小到大什么苦都没有吃过,段融却是无比艰难地长到了十八岁。
段向德没脸见段融。
说话的时候一直不敢看段融的眼睛,低垂着头:“是我对不起你。”
段融:“如果你只是想说这些,没必要。”
“我知道,你已经不在乎过去的事了。”段向德仍是低着头:“可我还是要跟你说对不起,我从来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让你在外面吃了很多苦。其实这几年里,从我决定剽窃别人的东西那天起,我没有一天不活在恐惧里,很怕哪天突然就东窗事发。现在真的走到了这一步,我倒觉得轻松了,睡觉都没再做过噩梦了,真的。
“天晟虽然倒了,可我听你妈说了,你把手底下的公司运营得很好,没让外人看我们笑话。你爷爷曾经跟我说过,让我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相信你,不能一味偏袒盛鸣。我必须要承认,过去我是很偏心,想给盛鸣多铺点儿路,因为怕你会不给他活路,没少给你使绊子。
“我做错太多事了,”段向德的眼眶不知不觉红了:“我对不起你,你跟我没有感情是应该的。只是盛鸣毕竟是你的亲弟弟,腿又断了,不管将来怎么样,我都希望你能多帮衬帮衬他。还有你妈,她不是讨厌你,只是一直以来都被任中卫骗了。她很自责,我看得出来。”
说了这么多,结果还是想让段融对严琴和段盛鸣好点儿。
段融深吸口气。任他再怎么对世事无所谓,此刻还是觉得自己有些可悲。
喉结艰涩地滚了滚,他漠然看向透明玻璃那侧的段向德:“没别的事儿我就先走了。”
他正准备放下电话,段向德叫了他一声:“段融。”
段向德这时候终于抬起头看他,半晌后,说:“其实,我很为能有你这个儿子感到骄傲。”
……
段融回到小酒馆的时候,沈半夏喝掉了两瓶酒,小脸蛋红扑扑的,手托着下巴看前方的屏幕。
屏幕上还在播放老电影,已经到了电影尾声。
段融走过去,把她喝空了的酒瓶拿过来看了看。
酒精度数很高,她喝了整整两瓶,不醉才怪。
段融握住她后颈,凑过去贴了贴她的额头,柔声问:“头晕不晕?”
“有点儿。”
沈半夏别过头,继续去看电影:“你等会儿,就快演完了。”
段融在一边坐下,一只手搭在她的椅背上,陪着她一起看。
电影播放到最后,男主角走进了一扇黑乎乎的门,女主角兴高采烈离开家去找他,电影结束。
沈半夏脸颊发热,半睁着眼睛去看段融,两只手张开:“哥哥抱。”
段融把她抱起来,付过酒钱后带着她离开酒馆。
外面的风很轻,天边落着一枚昏黄的夕阳,半边天被染红。
这边不好停车,段融的车停在一公里外的地方。他一手托着沈半夏的屁股,另一手扶着她背,抱着她往前走。
沈半夏的两条腿在他腰侧晃啊晃,小脑袋换了个方向在他肩膀上枕着。
“段融。”她叫他。
段融轻嗯了声。
“段融,”沈半夏搂着他的脖子,人已经醉得七荤八素,还知道要哄他开心:“我好喜欢你啊。”
段融愣了一瞬,低下头看她,极轻地笑了声:“嗯。”
“我超喜欢你的,”沈半夏说:“爆喜欢你!喜欢你喜欢到,连带着这个不太好的世界我都一起喜欢了。”
她直起了点儿身,面对面看着段融,两只手从他颈后收回来,交叠捂住心口:“我要是能把心挖出来给你看看就好了,你就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了。”
段融停下步子,看着她。
良久后,他叹口气,额头去贴她的额头,眼睛直视着她。
“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没辙一样地说了句,侧了点儿头去吻她,鼻尖挨到她嫩滑的肌肤,唇瓣与她相贴。
沈半夏又没有闭眼睛,半睁着,纤长的睫毛卷翘,眼珠里除了醉意,慢慢染上了因为他而起的涟漪水光。
她虽然喝了酒,口腔里还是甜的,一点儿都不让人讨厌。
段融舔一遍她的舌头,牙齿咬住她下唇,往外轻扯了扯。两秒后松开,看着她,喉结滚了滚:“再说一遍。”
沈半夏迷糊糊的:“说什么?”
“说你喜欢我。”
沈半夏这时候倒感觉到羞赧了,睫毛轻颤。也开始意识到两人是在外头,不是在家里。她做贼一样扭头看了看,还好这边是郊区,路上人很少,半天了连个路人都没有。
段融握着她后脑把她头转过来,让她看着他,语气凶了点儿:“说。”
沈半夏不说,她只是主动凑过去,重新跟段融接吻。
每次只要跟他离得很近,当他清爽干净的气息侵袭过来,她就想跟他亲近。身体里好像有个对他有瘾的开关,平时看不见他还好,只要看见他,开关就自动啵地一声打开,渴望与他肌肤相贴的欲望汹涌而来。
亲了一会儿后她主动挪开,一双眼睛湿润润地看着段融,声音很轻地说:“我喜欢你。”
她把段融重新抱住,一张小脸猫咪一样在他颈窝里蹭:“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你了。”
她说:“你是我最珍贵的宝贝。”
她希望段融不要再觉得他是被遗弃的那个,知道是有人毫无保留地爱他的。
希望往后的每一天,他都能感觉到被爱,并因为这被爱,抵抗过去所受到的所有不公和苦难。
段融感觉到了她想把一切的爱和温暖都给他。
他收紧手臂,把女孩紧搂在怀里。
在这个时候,所有因为曾经被放弃过而产生的悲哀、阴暗、痛苦、不平衡,所有的消极思想全都消失了。
心口再也不曾空落。因为有沈半夏的存在,感受到了完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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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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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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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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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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