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半夏并没有出去玩,窝在房间里听网课做笔记。
手机响了一声,张俊安给她发来了消息:【半夏,不打扰你吧?】
张俊安这人算是挺知趣的,知道他和沈半夏之间算不上朋友,所以从没有在私下里打扰过她,今天还是第一次找她闲聊。
沈半夏回了一条:【没有,您说】
张俊安:【你不用对我这么客气】
张俊安:【我是想问,我能加一下你的私人号吗?】
很快又发:【你别误会,我只是怕以后你再有需要跟我对口风的地方不能及时联系上我。】
沈半夏觉得这个理由还算充分,把自己的私人微信号给了他。
这个时候意识到一件事。
张俊安姓张,而偶尔跟她在工作号上聊天的那位先生是“Z”,Z先生说他是天晟集团公关部的员工。
所有信息都跟张俊安对得上。
她并不想欠人人情。张俊安现在的生活虽然算得上优渥,人也有头有脸,在天晟这样的巨头企业里混到了高层的位置,可他毕竟是苦出身,老家的父母都需要他赡养。上次Z先生拜托给她的事她根本什么都没有办到,如果她就这么心安理得地收下两万块酬金,跟抢有什么区别。
如果是抢段融这种资本家的钱还好,抢张俊安的钱她于心不忍。
她想确认一下张俊安到底是不是“Z”,知道张俊安是闽南人,去网上搜索了一下那边的方言,登上工作号给Z发了条消息:【腹肚枵】
发完以后等了有五秒钟,Z先生给她回了个:【?】
她发的是张俊安老家那里的方言,意思是肚子好饿。不知道这位Z先生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她删删减减,最后打出“不好意思,误发了”这几个字。还没点发送,Z的第二条信息出现在聊天窗里:【饿了?】
她猜不准这人是不是在刚才的两分钟里上网查了度娘,还是没办法确认他的身份。
门上响了两声,她过去开门。段融出现在她门前:“怎么不去吃饭?”
“我刚在听网课。”
“听完了?”
“嗯。”
“跟我过来。”
他往前走,沈半夏在后面跟。
这几天她发现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一直是这样,段融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跟。她得以在这样的时间里看他挺拔高大的背影,看他白皙泛着冷色的后颈,看他薄薄的耳垂。
视线正盯在他身上时,他突然半转过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朝她伸过来,是要牵她的意思。
沈半夏没有动,疑惑看他。
“那边有朋友,”他说:“给个面子?”
沈半夏便把手伸过去,被他握进掌心,收紧。
触到他手心的那一刻,她身上过电般麻了一下,心口好像被人拿针扎出一个小口子,有甜甜的蜜源源不绝往里灌。
她偷偷垂眼看了看,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他的手长得实在太好看,骨节分明,修长细瘦,手背上有明显的青筋。他用这只手点烟的时候她的心就在狂跳,如今他用这只手牵她,她更是口干舌燥,心里越来越痒。
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推开门,宴会厅里狂躁的音乐声扑面而来,穿着清凉的男男女女在里面彻夜狂欢,有人交杯喝酒,有人衣衫不整窝在沙发里激烈亲吻。
段融出现以后场面静了静,大部分人都去看被他牵在手里的女生。
女生可爱漂亮,两只眼睛很大很灵。她跟段融站在一起的时候十分养眼,模样拽痞的男人和娇小软萌的女生,般配得不行。
段融把沈半夏带到一处略安静些的地方,拿了东西给她吃。
杜子腾揽着个妞朝他们过来,在他们这桌坐下:“融爷,这谁啊,你不给介绍介绍?”
“未婚妻。”
段融帮沈半夏剥蟹,剥出来的蟹肉放在她盘子里。
杜子腾惊得嘴都歪了,第一次见段融这么细致地照顾一个女生。
“哪家的千金?”
果然,不管是谁听到她是段融的未婚妻后,第一反应就是在猜她是哪家的千金。
段融并没回答:“跟你有关系?”
“这不是看这小丫头这么漂亮,想多了解了解嘛,”杜子腾盯着沈半夏看,一边看一边咋舌:“嫂子是不是还在上学呢?看起来年纪有点儿小啊。不过跟你是真的配,万珂那个大明星都没她跟你配。”Χiυmъ.cοΜ
“没事儿你就走。”段融发现沈半夏吃饭速度明显慢了,担心是杜子腾这人让她倒了胃口。
“行嘞,不耽误你跟小娇妻谈恋爱了。”杜子腾拥着女伴起身,顺手从桌上拿了杯红酒,抿了口:“嫂子多吃点啊,你太瘦了,得多补补。今儿这大厨做起海鲜宴来那可是一绝,我也就看融爷面子才把人请来的。怎么样融爷,我够意思吧?”
段融:“你什么时候这么啰嗦了。”
听了杜子腾的话,沈半夏才意识到场内的餐食确实是一水儿的海鲜,除了海鲜外并没有其它东西了。
段融是不吃海鲜的。
整个晚上沈半夏都没有见他吃什么东西。他一直很忙,手机不离手,时不时就要看一眼,跟对方回复消息。
易石青过来,喊他去喝酒。
三楼有间酒吧式的娱乐室,男男女女聚集在里面,自段融来了之后注意力就都放在了他身上,一个接一个来灌他酒。
段融酒量很好,不管喝多烈的酒都不会上头,看不出一点儿醉了的样子。易石青等人知道灌不醉他,慢慢觉得没意思,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
沈半夏也加入,她想问段融很多问题,必须要趁这个机会从他嘴里听到切实的真话。
易石青找了副牌,每局八个人玩,最后会有一个输家一个赢家,赢家可以指定输家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沈半夏第一次玩这种牌,前几局全都玩得稀里糊涂,好在要输的时候段融总能拉她一把,猝不及防给了张救她的牌。
第一次第二次救她,易石青等人觉得也就是凑巧。可是到了第三次、第四次,一帮人慢慢发现了点儿什么,拿眼睛去瞅段融。
护短护得未免太明显了,都几局了,他们那么多人,都没能让沈半夏输一次。
这不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白组这个局了。
到了第五局,沈半夏摸索到了点儿这种牌的玩法,开始全神贯注想办法把段融拉下马,让他输一次。
她出的每张牌,都是奔着压制段融去的。
段融慢慢看出来她的心思,侧头看她几秒,视线收回,目光落在手里的牌。
轮到他出,他把其中一张黑桃A单独拿掉,放了出去。
最后手里砸了几张最小的牌,而沈半夏一把烂牌,被他不知不觉垫成了赢家。
沈半夏第一个出掉所有的牌,开心得几乎要蹦起来:“我赢了!”
那局输家是段融。
可易石青看看段融刚刚慢悠悠甩出去的几张牌。
明明就是一副同花色顺子,早就能赢的牌型,偏偏被他一张一张出掉,就为了拉他的小娇妻赢他。
段融玩牌就没有输过,他仿佛长了张透视眼,能从对方的眼神和出牌中猜到对方手里都有哪些牌。
可他今天这局输了。
易石青和高峰对视一眼,眼里都写着俩字:服了。
沈半夏以为自己真的走了狗屎运,还在喜悦中无法自拔。
“小半夏赢了,”易石青瞥了眼段融,往下说:“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沈半夏侧头,看向段融。
大家开始起哄,全都等着她,要看看她会问什么问题。
沈半夏有些紧张,手心很湿,一双眼睛慢慢变得静。她有太多问题想问段融,一个个问题飘在脑海里不停地绕,最后被她找出来其中一条,那个一直以来困扰着她的问题。
“你为什么会开始抽烟?”她问。
所有人全都听得一怔,这个问题听起来并不劲爆,男人抽烟很普遍,没有什么理由,沈半夏好不容易才赢了段融,不问他有过几个女人,倒问这种无关痛痒的,也太奇怪了。
可沈半夏确实最想知道这个问题。当初学校里的人都说,段融是因为万珂抽烟,所以他才会抽的。
她很想知道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段融背靠在沙发椅里,胳膊随意搭着,额发下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看着她,与她对视,面色很平。
不知道是过去多久,他开口:“高三那年,我弟因为玩车出了事故,双腿截肢。段向德和严琴,也就是我生理学上的父亲和母亲,他们怀疑是我安排了那场事故,把我送进了警局,想告我,为他们的小儿子报仇。”
他说这些话时眼睛一直是看着沈半夏的,里面没有多少情绪,是他一贯的冷然凉薄,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无所谓:“从那以后开始抽烟。”
气氛安静了几秒,众人唏嘘不已。段融和父母不和是众所周知的事,但是真的从他嘴里听到这样的话,还是会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就有父母能偏心到这样的地步,因为一个孩子受到了伤害,把恨意转嫁到另一个孩子身上。
难道真是像一些流言里说的,段向德怀疑过跟段融的血缘关系?
大家全都在猜测段融跟家里的关系到底坏到了什么地步,而严琴到底又做了什么,能让段向德怀疑段融不是他的儿子。
只有沈半夏,昏昧迷乱的光线下,只有她一个人静静地看着段融,她的眼睛在他的话后蓦地通红,一层水意涌上来,猝不及防地填满眼眶,蓦地坠落下去,挂在她下巴上。
她后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
她让段融把伤疤重新揭开了一遍。他表面上看上去淡然自若,情绪毫无起伏,但就是因为这样,沈半夏更心疼。
他把所有喜怒哀乐,全都藏了起来,不给任何人看,面对这个世界时始终带着假面。
到底是对这世界有多失望,才会变成这样的一个人。
段融坐在她身边的位置,在众人窃窃私语的时候,拇指指腹自然又随意地在她下巴上抹了一下,把她挂着的那滴泪抹掉了。
“下一局。”他点了根烟叼在嘴里,示意易石青发牌。
而到了下一局的时候,易石青发现段融没有再帮沈半夏垫牌,而是冲着让她输去的。
一局结束得尤其快,沈半夏是输家,段融是赢家。
众人起哄,看出来段融是有话想问他的这位小娇妻。
沈半夏还没有从刚才的自责中抽身,明显不如刚才兴奋。
段融喝了杯酒,屈指擦掉嘴角酒液,侧抬头看她,问:“谈过几次恋爱?”
大家全都怪声怪调地调侃起来,气氛被推到一个高潮,一片起起伏伏的玩笑声中,沈半夏紧了紧手心,她不知道段融是不是看出来她跟张俊安的情侣关系是假的,也知道自己一旦说实话,他可能会发现她经常说谎这件事。
但在这个时候,她突然就觉得无所谓了。她知道了他抽烟并不是因为万珂,所以真的像他说的那样,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说的话都有可能是假的,都不可信。
所以,她要试着相信他,从此只相信他一个。
她要让他知道,她其实从没有谈过恋爱。
因为她没办法喜欢除他以外的任何一个人。
沈半夏深吸口气,抬起头,看着他:“一次也没有。”
起哄声更大了,有人笑有人拍桌子有人跺脚,说段融原来是小姑娘的初恋。
后面有人说起:“你跟融爷不是在谈啊?这叫一次都没有吗?怎么还睁着眼睛说瞎话啊,喝酒,必须喝酒!”
易石青带头做了几杯深水炸弹,一股脑放到沈半夏面前,众人起哄让她喝。
沈半夏脸有点儿热,大家都以为她跟段融在谈恋爱,她也无比希望自己能跟段融谈恋爱,但其实没有。
她去拿酒打算喝,在碰到酒杯的前一秒,段融抢先拿了过去,仰头喝光。
酒很烈,但他就像是在喝白水一样,全程眉头都没有皱过一下。仰脖时诱人的下颌线条清晰地显露,喉结随着吞咽时的动作上下滚。
周围有女生压低声音窃窃私语:“我要死了!他好欲啊!”
段融一连喝完三杯深水炸弹,玩游戏的兴致随之消失。
他起身,抓住沈半夏的手腕把她拽起来,带着她往外走。
一派懒散地给大家撂下一句:“你们玩,我家小姑娘不能熬太晚,该回去睡觉了。”
沈半夏脸红耳热,明明没有喝酒却像是醉了。一片飘飘然的眩晕中,听到了身后比刚才更热烈的起哄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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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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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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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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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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