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若冰又养得两日,精神渐好。这日一早醒来,唤了楚寒相伴,于池府院子一进一进慢慢转去。五进的院子,后两进已全部倒塌,便是前三进,也大多损毁。如今他们所住,是当年池敬的书房,与侧院的客房。而池若冰的旧居,便在第三进上,外室尚算完好,书房早已全塌,卧室有大半个压于乱石之下。池若冰倚着楚寒,静静于门口立了,望着曾居住多年的屋子,心中感慨万千。
楚寒见此情形,却是暗暗心惊。但见那宽大的卧塌,已有大半破碎,压于大石之下,触目惊心。若是那场大灾难不是发生在青天白日,若是当时池若冰正睡于塌上……楚寒轻轻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手臂,不自觉的收紧,将怀中的她,揽的更紧一些。
眸光轻移,却被灰尘满积的塌栏吸引,楚寒拥着池若冰,踏上两步,自那栏上,取下一条满是尘土的布绳。“大小姐!”低声轻唤,将布绳送于她面前,心,正自狂猛的撞击着胸膛。这布绳,竟是缠绕着他心底,多少温柔缠绵的记忆。
“楚寒!”池若冰轻轻一颤,莫明的心慌。她未料到,这东西竟还在这里,更未想到,他,竟拿来给她看。他,是在向她要求吗?轻轻将他手推开,一张脸,已是涨的通红。当年的楚寒,自可令她予取予夺,即便是应他所求,于她,也像是一份恩赐。可是,如今的他和她,她怎能?又怎忍还如那般待他?她要的已不是男侍,而是……身后,楚寒几不可闻的叹息,带着浓浓的失望。池若冰的心底,也自叹息,这番心事,他,几时方能明白?而,他这般年轻,可会愿意?
“后院去看看吧!”池若冰强笑,不敢看楚寒的表情,转了身,向门外来。二人转至屋侧,但见院墙已塌,那两扇木门,尤自在风中摇晃。往日本已荒凉的小院,已是荒草漫膝,更添一分萧瑟。小院的院墙,大多已是塌毁,而楚寒往日所住小屋,竟是完好如初。池若冰的眸光,停在屋前檐下的台阶上,多年前,漫天大雪中,那里独坐垂泪的小小身影,曾那般震撼了她。“楚寒!”轻声低唤,手掌翻起,握上他揽着她纤腰的手掌,“可曾怨过我?”心底,涌上一层酸涩。便是那个身份,令他受了多少的委屈折磨?
“嗯!”楚寒轻应,“楚寒,怨过!”怀中的人,掠过一层颤粟,楚寒唇角勾起,露出一抹笑意,双臂环绕,将她紧紧抱于胸前,“楚寒行认主大礼半年有余,大小姐心里,却是并未认我!”
“你……!”池若冰不料他竟以此取笑。轻轻咬唇,心中,却是掠过一层甜蜜。倚着他身子,不再言语,微闭了眼,脑中模模糊糊的自思。若是,永远如此刻一般,这一生,她便知足了!
心念未己,却闻得远远的,传来明珠的呼声,“姐姐,池大姐姐!”呼声由远而近,似是有些惶急。
池若冰轻轻叹得口气,轻轻拉开楚寒手臂,转身向前院来,“明珠,可是出了事?”望着急奔而入的明珠,池若冰惊问。但愿,不会是什么大事。
“是有事!”明珠喘得口气,抬了眸笑望池若冰,“姐姐,你怎么这般神思不属?”明媚双眸,向楚寒扫得一眼,又自笑道,“你二人,竟是不曾见得下雪吗?”
下雪?池、楚二人微怔,抬头时,果是见漫天大雪,纷纷扬扬的飘落。如,多年前那个黄昏一般。池若冰的心神,再一次飘了回去,那个大雪之夜,那个静卧塌上,紧张等待的孩子,如今,便在自己身边。“下雪,又当如何?”漫声轻问,冰凉的雪花落于脸上,竟使她有些迷醉。
“姐姐!”明珠顿足,“这雪这般下法,到得晚间,怕是便会封山。难不成,你要在这封死的风城,呆上半年吗?”
“是啊!”闻得最后一句,池若冰瞬间回神,“我可当真糊涂了!”口中说话,脚下已向院外迈去,“如今,只能冒雪赶出山了,好在我们均有良驹,只需出得峡谷,便不碍了!”
“展大哥也是此意,他与池二姐姐,已备了坐骑,于府门前候着了!”明珠自后随上,叹了口气又道,“只姐姐身子未好,要受些辛苦。”
“无防!”池若冰含笑回眸,“待出了山,再歇着罢!”说话之间,已是奔出府门。果见展飞与池若月牵了四骑良驹于门外等候。
“姐姐!”池若月正自焦急,一眼见他们出来,欢喜迎上,“姐姐与我,合乘阿花可好,让楚寒自骑了黑风罢!”
“好!”池若冰含笑点头,回了眸,去看楚寒。却只觉腰间手掌一紧,双足离地,已是被楚寒抱起。
“大小姐,与楚寒共骑!”温和的声音,径自说出自己的决定。纵身跃上马背,将池若冰侧放身前,挥手脱下罩衫,将她牢牢裹了,揽于怀中。
池若冰微怔,却也不拒,只微微一笑,无奈望向池若月。受伤之后,由得他一手照应,竟是这般惯于,由他安排决断。而心底,对他,仿也似生出些许依赖。
池若月正于姐姐说话,不料眼前一花,便失了人影。待回神时,却见姐姐已是在黑马之上,唯闻楚寒抛下一语。“好,与你!”微张了嘴,一阵一阵的愣怔。这,是当年那个唯姐姐之命是从的楚寒吗?
展飞见楚寒与池若冰上马,池若月尤自发呆,只含笑轻推,“走吧!”心中只叹,为何有四匹坐骑?若是再少得一骑,他便也可将这犟丫头拥于怀中了。心中连连叹息,却也不敢耽搁,跨上灰驴,与大伙招呼了,径向山外奔去。
池若冰倚于楚寒怀中,环目四顾,往日,自己日日策马奔驰的大路,早已是长草及膝。临至山口,不禁回首,向赏秋阁望去,那里,小楼,竟是一片焦黑之色。
望着她诧异的眸子,楚寒轻语,“当天夜里,那东丽自点了火,将赏秋阁烧了。里边的人,似也不曾逃出。”池若冰闻言默然,心中不禁悱恻,董、沈两家恩怨纠缠十余年,不想,就此了结。轻轻闭目,不愿多想,回过头来,快马,已是驰入山谷。山谷间,乱石翻滚,弃于道旁,依稀仍是当年大灾之后的模样。心底正自唏嘘,闻得楚寒自耳边轻语,“大小姐,你再睡一会儿罢!”仰了头,迎上的,是一片宁静,一片温柔。
“嗯!”池若冰轻应,阖上眸子,更紧的偎入他怀里。这一生,便如此跌入他的宁静,任由自己沉沦,任由自己深陷,不愿自拔。Χiυmъ.cοΜ
(二)
池若冰醒来时,只觉马背轻晃,奔行并不疾速。心觉奇异,睁眼瞧时,却是早已出了峡谷。漫天大雪正自纷落,风,却小了许多。一缕微凉滑上她的脸颊,池若冰仰头,楚寒披散的长发已凝上一层薄冰。
感觉到怀中人在动,楚寒垂了眸,温柔注视,“大小姐,你醒了!”手臂,再抱紧一些。这般大雪,是冻醒的么?
“嗯!”池若冰轻应,撑了身,意欲坐起。这般抱着她一路,他的手臂,怕是早已酸麻了罢。楚寒扶了她坐起,依旧靠于自己身前。搂紧怀中柔软的身体,垂眸去瞧她脸庞,“大小姐,可好一些?”原本苍白的面颊,透出些许血色,应是好些了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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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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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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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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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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