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得有了黑风!”楚寒轻应,温和安静的眸子扫过不远处吃草的黑马,手,却是不自觉的收紧。那般庆幸,当初,她把黑马送与乐易,否则,当他赶赴京城,怕是再也见不到活着的她了吧?
掌中柔夷,已非记忆中安全的依赖,而,却是更深的牵系了心底那处柔软。楚寒记得,当他骑着黑马,冲入重围,第一眼望到大阵中飞舞的长鞭,心头那阵强烈的震荡。而那裹着黑色披风的淡蓝身影,却是那般孤寂与无奈。
“大小姐,日后,由楚寒保护大小姐!”他轻语,回过头,安静平和的眸子,深深向她凝注。记得,当他仰首,望着她凌空飞掠,穿越流矢般的暗器自他头底跃过,那阵心底的震颤。神!她依然是他的神,无人可以取代!
他,保护她?她浅笑。似乎,在很多年之前,他便想保护她了。轻轻合上眼帘,脑中,是许多年前,那个瘦瘦小小的楚寒。“大小姐!”亲昵的呼唤,认真的神态,“若再有人敢伤大小姐,楚寒替大小姐挡了!”稚嫩坚决的语气。
一瞬时,她仿若回到那个初春的黄昏,一个瘦弱的孩子,一脸的坚决,挑出她心底最深的温暖和疼爱。“楚寒!”她轻唤,“你,果是大了!”软语轻喃。长大的楚寒,仍说,要保护她。轻勾的唇角,掠上一抹笑意。虽是,惯于,发号施令。虽是,惯于,一言而决。虽是,惯于,我行我素。但,此刻,当曾经孩子气的流露变为认真的承诺,竟让她的心,暖暖的,那般安宁,那般平和。
“嗯,楚寒长大了!”楚寒轻应,俯了首,望向她微闭的双眸,轻颤的眼睫。当年,演武场上,池若月的话在耳畔响起:“若你能练得如明珠一般,跟着姐姐,也不至拖累了她!”长大了,不再会是她的累赘,是不是,便可一生这般守着她?
日暮时分,二人牵了马,踩着半枯的草,慢慢回来。小屋前,明珠与骆氏兄妹正自张罗几人住处。
这山谷中,原只罗老汉一人,只建得一所小屋和一间药室。后老人救得杨思南,骆曼儿又留于此间,加之骆小夏常来常往,明珠与池若冰也间或小住,方于那崖下,另建三间屋子。
紧挨老人的屋子,杨思南住了,骆曼儿常自照护,只于杨思南之侧,另支得一张小床。其余两屋,亦是各设两床。中间一屋,此时,住了池若冰与明珠,骆小夏与楚寒另居于最末端的小屋。
池若冰自思前日大闹法场,朝廷定是侦骑四出,大肆追捕。如今,既是楚寒与杨思南治病,倒也乐得留于此间避祸。
杨思南在骆曼儿轻声劝哄下,终是将药服了。咽下口中最后一口苦汁,杨思南轻轻叹了口气。六年!六年来,他服的药,竟是比吃的饭还要多些,而这双腿,却是不曾移动半分。若说就此死了,心中那般不甘。但,这般活着,却又有何生趣?
门声轻响,有人进来,杨思南抬了眸,却见是池若冰慢慢跨入。“池姐姐!”低声轻唤,抬身欲起,却是无使力处。
“躺着罢!”池若冰轻叹。三日了,楚寒说,三日后,他的腿当有知觉,而此时,竟是丝毫不见起色。不自觉的,手掌按上薄被下瘦弱的双腿,“还是毫无知觉么?”口中轻问,眼见杨思南摇头,心底一片酸涩。楚寒得了鬼手的真传,若是连他都治不得,那,杨思南,当真要做一世废人?
(二)
身后房门轻叩,随即打开,楚寒手中握了银针小包跨了进来。“池姐姐!”床上杨思南惊跳。受了三日折磨,双腿仍是毫无知觉。他不信!他无法相信这个曾是奴隶的楚寒。“池姐姐,我不要治了!”急急摇头,伸臂握上池若冰手腕,“池姐姐,再想旁的法子好不好,我不要他治!”瘦弱的手指,拚着一身的力气拉拽着池若冰,哀声相求。既是无用,为何还要受那等折磨?
“思南!”池若冰无奈轻唤。从第一日扎完针,杨思南极是惧怕楚寒,求自己多次另觅良医。回了眸,望向楚寒,满眼的疑问。三日来,只以病愈相诱,方劝得杨思南撑过这几日,如今,三日之期已至,他的双腿,却仍是毫无反应。
“莫急,容楚寒一查!”楚寒望向池若冰的双眸,澄净如水,毫无愧色。甚至,微勾的唇角,露出一抹浅笑,带着满满的自信。轻轻掀开杨思南身上的薄被,双手与双腿后侧轻按,一路向下,按自脚踝。
“不,不!”杨思南摇头,双眸满是惊慌。每至楚寒按至足底,便是钻心的疼痛,他不愿再忍受。
“思南,让楚寒再看看!”池若冰俯身,按了他挣扎的双肩,轻声安抚。若果是无用,怕是今生,均难以痊愈了吧?
“不!”杨思南摇头,便是残了,他也是堂堂员外郎的公子,为何,要受这小奴隶的折磨?“不要!”奋力摇着头,哀求的望向池若冰,只有她,可以阻止楚寒。“池姐姐,不要,我……啊——!”骤然一阵巨烈的疼痛,锥心刺骨,使得他大喊出声,脸色瞬间惨白,豆大的汗珠自额角冒出。
“动了!”惊叹夹杂着喜悦,是骆曼儿柔脆的呼喊,“杨公子的腿,真的动了!”她指着杨思南正拚命后缩的双腿,惊喜不已。六年!她照顾他六年了,从不见他的腿有过一丝颤抖,如今,竟是在拚命回缩,欲挣开楚寒双手的钳制。
“果是动了!”池若冰亦是惊喜交集,“思南!”俯了身,急急握上杨思南双臂,“再忍忍,过了这几日,你便可好起来了。”手臂插于他肩后,扶了他起身,令他望向自己的双腿,“你看,你的腿能动了!”
“是……”杨思南颤抖着,望着同样在颤抖的双腿。是能动了,可是,随之而来的,是全身上下,蚀骨的酸麻。“池姐姐,我不要治!”轻声低语,哀恳的望向池若冰。楚寒曾说,便是有了知觉,也还需十多日行针运气。
“为何?”池若冰的惊喜转为惊诧,俯首望着托于臂弯中的男子,“既是有了知觉,便当医治,为何说不治?”纤眉骤拢,不解的低问。
“好疼!酸……麻……”杨思南双唇颤抖着,讲述着全身难耐的煎熬。这般的折磨,还不如往日的毫无知觉。
“再忍几天就好!”池若冰柔声安抚,抬了眸,望向床尾站立的楚寒,“楚寒,可有法子,令他好过些么?”莫说是为了小妹若水,便是为了杨、池两家的交情,也不能令他放弃。
楚寒轻轻摇头,眼眸中掠过一丝无奈。从第二日起,行针前均用针封他几处穴道,用以减轻痛楚。不想这杨公子如此娇贵,仍是抵受不住。
“思南,再忍忍罢!”池若冰轻叹,轻轻将杨思南放回枕中。其实,便是不问,亦自知晓,若楚寒另有法子,也不会令他这般痛楚。
“池姐姐!”杨思南颤声疾呼,急急摇头,“池姐姐,不是说有一个鬼手神医吗?”哀求的拉紧池若冰,“池姐姐,可不可以寻他来?”
“思南!”池若冰皱眉,心中渐感不耐。楚寒拚着耗损自身功力,助他打通脉络,他竟是受不得小小苦楚。“楚寒是鬼手前辈的传人,若是他无法可施,鬼手前辈来也是一样。”抬了眸望向骆家兄妹,“小夏,曼儿,助楚寒行针!”语气坚决,不容置疑。反手抽脱杨思南手指,向楚寒望得一眼,转身出门。
楚寒领会,只微微点头。
骆氏兄妹照应杨思南六年,骆曼儿更是侍奉病塌,自入得山谷,再未出去。此时眼见有治,无不欣喜若狂,哪容杨思南就此弃医?只闻得池若冰一句话,自不等楚寒吩咐,半强半劝,放杨思南卧好,助楚寒运气施针。
xǐυmь.℃òm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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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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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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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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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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