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在云城沈修宴就领她走了不少地方,现在又去A市,她倚在飞机座椅里,慵懒的像只猫。
闲适的行程像是在度假。
闻茵睡了一路,飞机缓缓下降,手机信号恢复,沈修宴的手机响了两声,她看到个文件,关于矿场。
“这不是你家么。”
沈修宴:“我家是水川县,这个在隔壁。”
闻茵:“反正都是一个地方,你想投资矿场?”
她问完,沈修宴把她衣服披上,“穿好。”
他不愿多说,闻茵就没再多问。这个地方比云城还冷,他妈妈住的实验室在郊区一个相对安静的大院子里,刚一进去她就被刺鼻的消毒水味呛到反胃,沈修宴把她打横抱起来,“改天等你身体好再见吧。”
闻茵攥住他手臂,“来都来了,我也好多年没看到她了,不知道她还认不认识我。”
森冷实验室纵横交错,负责人尊敬地叫沈修宴“沈总”,并事无巨细地为他讲解有关实验室的一切。
她忽然明白这可能是陈意远遗嘱的一部分,而沈修宴愿意认祖归宗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这个实验室。
负责人:“范女士现在很清醒,但这种时候不多,往往她都在睡眠中度过。”
闻茵:“癌症病人不是很难睡好吗。”
负责人:“我们为病人注射一种特殊的止痛药剂,病人在治疗中可以最大程度的减轻痛苦,副作用就是安眠效用很强,我们无法避免。”
闻茵:“很贵吧。”
负责人:“市面上不售卖,有人高价求购,十万一支,病人每天需要两支。”
闻茵:“她值得。”
一个养大了沈修宴的女人,不管花多少钱都值得。
……
范琼兰对她还有印象,她走进病房,范琼兰茫然的目光并没有维持多久。
她老太多了,闻茵还能把她和记忆里的模样交合,可也仅仅是轮廓而已。
她头发剃成了光头,长期注射营养液生存,皮肤病态的白,身穿病服,24小时伴着仪器运作声。
“妈。”
沈修宴和范琼兰都愣住了,她坐下来,“我和修宴来看您。”
她和范琼兰没什么可多说的话题,交谈几句,难掩尴尬,沈修宴把她支出去,用买饮料的名义。
她没去,攥着沈修宴给的两枚外国硬币,坐到走廊,脑中浮现沈修宴出来上学前居住的地方。
那是个破败的房子,用一排围栏拦住个圈就被当成了院子。
爸爸的车撞到人,那家人得到消息却不怎么难过,女人抱着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孩:“给多少钱。”
爸爸:“要多少。”
女人犹豫着:“一千可以吗。”
小闻茵缩在爸爸身后:“爸爸我的芭比娃娃要两千块。”
爸爸皱眉:“别说话,去那边玩。”
女人抱婴儿的力道发紧:“老板,我一家老小等着吃饭,你看着给吧,最差也不能比一千块更少了。”
……
她被打发到别的地方,在大人的视线里,栅栏里有棵橘子树,树梢挂着几颗果子。
“爸爸,橘子为什么在树上呀。”
回头,爸爸在不远的地方和女人商量价格,她黯淡地转过头,一个干净的声音传来。
沈修宴:“橘子就在树上。”
那是个瘦骨如柴的男孩,眼睛很亮,生着浓密的睫毛。
闻茵:“为什么在树上?”
沈修宴:“和土豆在地里,你从妈妈肚子里生出来一样,没有原因。”
闻茵:“生出来是不是很容易,只要一千块就好啦,那我以后也想生好多好多小孩。”
沈修宴投来奇怪的目光,“一千少吗。”
闻茵点点头,揪起自己的白色公主裙,“你看,三千。”
沈修宴:“谁告诉你的。”
闻茵:“妈妈说的。”
沈修宴顿时烦躁,“我们这一千够五口人活半年,你走吧,不要进我家。”
闻茵被他赶出来,大人注意到这边动静,狠狠训斥了沈修宴,沈修宴却视若无睹,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她没有撒谎,是个诚实的孩子,她很委屈,想问清楚为什么赶走她,然后从门里走出个怀孕的女人,她挺着孕肚:“小宴,外面那个女孩你认识啊,她的裙子真好看,你妹妹要能穿就好了。”
沈修宴把木桶丢进井口,咣当,没好气地说:
“三个林大壮都换不来。”
范琼兰:“啊?”
沈修宴:“林大壮死了,回来路上被撞死,林嫂要一千,她那条裙子,就是三个林大壮。”
林大壮爱酗酒赌博,爱打老婆孩子,常常喝到烂醉天不亮回家。上山的路视野盲区,就是听到砰地一声,下车看,有个人躺地上已经咽气了。
范琼兰静了半晌,回屋里抓了把糖,递给闻茵:“这件裙子,能不能告诉我哪买的,我想以后,给女儿也买件。”
女人笑的窘迫,穷人面对富人不知道说什么却想表达友好,往往就是那种表情。
沈修宴走了过来,“妈你给她干嘛,留给佳宜吃。”wWW.ΧìǔΜЬ.CǒΜ
闻茵:“好呀。”
她甜甜一笑,沈修宴脚步停顿。
闻茵:“给妹妹,还有哥哥的,我家好多好多,爸爸爸爸,”她迈着小短腿跑到爸爸身边,“衣柜里的衣服,可不可以给哥哥和妹妹呀?都是茵茵不穿的,大哥二哥也不穿的。”
闻天逸这才注意到那消瘦的不成样子的少年。
少年强烈的自尊心受挫,上前:“我有手,可以赚,不用你们施舍。”
她手里攥的糖,最廉价那种,没什么味道,全是糖精,却是他们村小孩奢侈的零食。
闻茵用那双无辜的眼睛,“哥哥为什么生气?”
闻天逸把她抱起来,然后环视沈修宴家的房子,看到很多细节——漂洗一尘不染的衣裳,消瘦却紧实的身体,地上用木棍划出的算术式,还有那双熟悉的不服输的眼睛。
闻天逸:“明年这个时候你去路口看看,那会建起座小学。你好好读,念得好我供你。”
沈修宴:“……”
闻天逸:“你眼里的东西和我年轻时一模一样。”
走廊传来动静,沈修宴出现他身前,矜贵冷冽,和小时候判若两人。
沈修宴:“我妈说家里橘子酸,让我给你买点好的。”
闻茵:“那你怎么说的。”
沈修宴在她身边坐下,“我说你早就不喜欢橘子了。”
闻茵:“我爸喜欢啊。”
沈修宴:“……嗯,那回去给他买两箱。”
闻茵:“我跟你的事,你妈怎么说?”
沈修宴:“你都叫妈了,她什么都不能说。”
闻茵:“有什么不能说的。”
沈修宴:“她说咱俩不合适。”
闻茵没说话。
沈修宴:“我不那么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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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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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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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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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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