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彻底陷入沉默。
两人都没再开口。
汤家别院位置偏僻,车进不去,只能停在狭窄的巷口。汤妍不等车停稳,就解了安全带。
易显臣偏头睨过来,“别动。”
汤妍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也知道一定很冷,很凶。
她没听易显臣的话,右脚先落地,没估摸准车底盘的高度,鞋跟偏了一下,但还是扶住车门站稳了。
易显臣关车门的声音很响。绕过车头,伸手托住她的手肘,汤妍往旁边挪了一步。
男人那只线条匀称的手掌就那么落了空。
“你——”
“阿妍,你跑哪儿去了啊?怎么都不事先说一声!急死我……哎呀!头怎么啦?磕到了?”
赵姨发现汤妍不见,打了一圈电话,这会站在门口看见了人,踉跄着跑过来。
“对不起。”汤妍握住赵姨的手,才感觉到踏实。在外头受的委屈再次浪潮般席卷而来。
“别说这些了,我看看。疼不疼?”赵姨扶着汤妍进去,着急忙慌地打电话请家庭医生来。
回过头,才发现身后跟了个年轻男人。
“你是……”赵姨张着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易显臣看。
易显臣从烟淮出来的急,没穿外套,身上只一件白衬衫配灰色休闲裤,衬衣两只袖口挽到小臂处,身高腿长,肩宽腰窄的,极其养眼。
但他留着非常桀骜不顺的寸头,鼻梁极挺,一双眼尾微微上挑的眼睛看人时没什么温度。他往满是古典家具的客厅一站,十分格格不入。
赵姨福至心灵,忽然将眼前的冷峻男人和记忆里那个同样冷漠的少年对上号,惊喜喊道:“你是……姑爷!!”
汤妍摸着桌上的茶杯,正小口地抿,赵姨这一声“姑爷”出来,她直接呛咳了出来,还好茶杯端得稳,没摔了。
易显臣略微挑眉,也没料到赵姨会这么称呼自己。
他淡淡颔首,看了眼仍咳嗽不止的汤妍,说:“我先走了。”
“这就走了?坐会儿吧。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又这么晚了,不如就在这里住下吧!”赵姨一边抚着汤妍的背,一边仰头对易显臣说,大有追上来拉人的趋势。
汤妍怕她真的把易显臣留下,在咳嗽的间隙说:“易先生忙,快走吧,别冷落了其他人。”
赵姨欣喜中带点茫然,“谁啊?还有朋友要招呼吗?”
“嗯,朋友。”汤妍替易显臣答了。
她好不容易压下咳嗽,脸涨红,没有聚焦的双眼,水雾更浓了。
易显臣看着她,明知汤妍所说的朋友特指刚才包厢里和他站在一起的女人,也不解释。
转身便出了屋子。
赵姨还要送,汤妍说:“他在这里住了十年,院子里总共有多少块石头都门儿清。不用送。”
“那倒也是。”赵姨笑笑,因为找不见汤妍而持续整晚的提心吊胆,被易显臣的出现搅散了大半。
她仰着脑袋透过木格窗花看着易显臣出了院门,又说,“真俊啊,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长开了。”
汤妍眼皮微跳,问:“现在什么样?”
“寸头,脸像个明星,演文艺片的那种。个子可高了,怕是有一米九!光是穿个白衬衣就特有范儿……”
赵姨说话时喜欢比划,汤妍看不见,却也从她的形容中在脑中拼凑出了一点点易显臣的模糊形象。
家庭医生来过之后,给汤妍的脑门喷了点药,说没什么事儿。
“以后可不能这样了。你要去哪儿,得有人陪。现在不是以前了。”赵姨牵着汤妍往后面的起居楼走。
“嗯。”汤妍在这里从小住到大,不比外面的陌生环境,换了苏绣的软拖鞋,步子迈得要大也要稳些。但情绪依旧不高。
“你出去就是为了找姑爷吗?”赵姨问。
汤妍很想说不是,但她不善于撒谎,因此没吭声。
赵姨牵了下嘴角,倒也没再继续说汤妍。
她在汤家干了一辈子帮佣,算是看着汤妍和易显臣长大的。两个孩子什么脾性她都清楚。
不管当时闹的有多凶,反正她认为没有谁比他们更适合当夫妻的了。
云杉木制成的浴缸里蓄满温水,旁边架子上点了汤妍喜欢的兰花香氛蜡烛。汤妍泡在浮满白色泡泡的浴缸里,赵姨就坐在边沿上轻手轻脚地帮她洗头发。
粗糙的指节爱怜地穿过汤妍柔软温热的发丝,赵姨说:“阿易……嗨,以前叫惯了,现在是姑爷。他回来了,就别再折腾了。”
汤妍闭着眼睛,后脑勺靠在小木枕上,脸蛋被热水蒸得红彤彤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反正没作声。
赵姨也不管她听没听见,继续说:“姑爷在汤家住了十年,你们也算是青梅竹马。知根知底,比什么都强。那个姓郭的……算就算了吧。阿妍,我就是担心你。我今年都五十好几了,你才二十三,我肯定没办法陪你一辈子,以后总得有人照看你……”
说到后面,没了言语。许是想到汤妍凄凉的身世——父母早亡,一直陪着她的爷爷也在两年前病逝。
窸窸窣窣的衣料搓磨声传来,汤妍听出来了,赵姨是在偷着抹眼泪。
汤妍怕自己一开腔,这话题就没完没了。因此梗着喉咙,一直没说话。琇書蛧
晚间的气氛一直低沉。
赵姨把汤妍送上床,掖好被子就回了隔壁房间。
汤妍躺在无尽的黑暗里,静静听着窗外风吹竹林的呜咽声,像是有人在哭。
她翻了个身,摸着拿过放在枕头边的一个旧玩偶,牢牢抱在怀里。
她能怎么办?
一个看不见的瞎子,吃个饭走个路都要人帮。
爷爷走了,以后要是真的连赵姨都走了,她就真的只剩一个人了。
夜晚是一个人最感性的时侯,汤妍被无穷无止铺天盖地的孤独给淹没了,眼泪无声洇入玩偶的绒毛缝儿里。最新网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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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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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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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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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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