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处有一座雅致的院落,半遮半掩在一片黄灿灿的高大梧桐里,苍翠的桂树点缀其中,飞檐自浓绿的桂枝下探出半个角,星星点点的落花洒在黛瓦上,平添几分秋韵。
等走近了,我隔着潇潇落叶抬眼打量前面房屋,那屋子瞧着不大,却是整个伫立于水中,跟随柳妄之一同踏过门前曲折的竹板栈道入了室内,便见屋内竹绿轻纱临窗飘动,桌面盆栽绿植盎然如春,每个角落都整洁清雅富有诗意,让人倍感舒适放松。
绕过前庭步入回廊,中间是一隅清濯濯的荷花池。
明明早已过了盛夏,池中白莲依旧胜雪染霜,两株花期正盛的月桂对岸而立,琼枝盘错的树冠缠在一起,风一动,在水面抖落满池金黄。
我伸手去接飘零而坠的桂花,捧在手里凑到鼻底轻嗅,抬眸时看见华祠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袋鱼食,用指尖捻碎了扬洒到池里。
几尾金鳞鲤从荷叶下慢悠悠地浮出水面,不争不抢,将落花和鱼食一起吞入腹中。
我新奇地往廊下探头,想好好儿看看池中那漂亮的金色鱼儿,柳妄之站在我身后没有挪步,沉水般的目光落在桂树下的莲池,冷淡低醇的嗓音响起:“你怎么还养着这几条鱼,不是让你扔了吗。”
扔了?
没开玩笑吧,这般稀罕的金鳞锦鲤,他竟然想让人家扔了?
我不好做声,偏头悄悄去看靠在廊柱上的华祠,他却跟个没事人似的,边继续喂鱼,边轻飘飘地笑了下:“这鱼养惯了,没事儿还能给我解解闷儿,反正也是养在我家里,也用不着你这老蛇操心,你又何必跟它们过不去。”
难得听到旁人敢怼柳妄之,我咋舌之余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位看似清秀斯文的年轻土地,倒也有几分倔脾气。
柳妄之出乎意料的没有还嘴,狭长的美目微斜,瞥了眼池里聚在一起吃饵的鱼,不动声色地屈指弹出一团灵力。
那灵力坠入池中,如同巴掌大的石块儿落水,顿时惊起三尺多高的水花。前一秒还浮在水面吃食儿的金鳞鲤吓得猛地四散,顷刻就摆着流光溢彩的尾巴窜了个没影儿。
华祠反应得及时,施了个避水诀才没让池水溅到白衫上,他“啧”了一声,半是无奈半是不悦,转头看向柳妄之:“你这老蛇真不讲理,它们又无过错,你不要,我便养着,你不高兴也没辙。”
柳妄之毫无做客的自觉性,根本懒得搭理他,拂了拂鳞纹玄衫的大袖,独自迈步往长廊的尽头走去,桂花雨落,转眼间那抹高挑俊逸的背影消失在廊角,只余墨色衣摆留下的半缕草木冷香。
没想到这两人才刚碰面不久,竟能为几条鱼掐起来,他甚至都没叫我一起走,留我一个人愣在原地。Χiυmъ.cοΜ
虽然刚才一直没有契机插话,但怎么也听出了点眉目。
所以按照他们刚才那说法,这鱼……难不成本来是柳妄之的?他不想要了,所以华祠才给他养在这儿?
他确实明显不太喜欢这些鱼,但也不至于因为华祠还在养着,他就这般不高兴吧?
我摸着下巴暗自琢磨,一时半会儿解不出其中缘由。
眼下鱼儿也跑了,华祠兴致缺缺地把鱼食丢给我,见我有点懵,轻抬唇角笑道:“拿着吧,这鱼儿喜欢你,你给它们喂点吃的,它们也算过节了。”
“噢……好啊。”我捧着鱼食点头,碍于有点拘谨,一时没有再动。
华祠也不催我,抬眸望了眼天色,复又笑道:“你头一回来,自己到处转转,不用客气。”说着指了指白墙后面,“我得先去把酒菜端上桌儿,就暂且不陪你同游了。”
我笑着说“好”,华祠颇有风度地颔首,转身消失在游廊尽头。
于是偌大的庭院只剩我一个,我也没什么心思喂鱼,倒是嗅着这满园的桂花香气,忽然想起跟萧逢提过做桂花糖的事儿。
之前还愁着去哪儿弄点桂花,这下来了秋辞山,漫山的丹桂,简直唾手可得。
抬头看了看池边那两株百年老桂树,树皮上的青苔过厚,不适合攀爬,我又想了想,干脆转头去寻柳妄之。
弯弯绕绕几许,终于在一处水榭找到了那蛇,他择了棵临水月桂慵懒躺卧,脊背倚在高枝儿上,目光落在远方,抱着胳膊不知在观望什么。
此时蟾光初照,月上梢头,波光粼粼的水面往前延伸,再从高处往山下落,他就坐在暗香浮动的桂树之上,金黄的香蕊落了他一身。
“柳妄之,原来你在这儿啊,正好正好。”我笑盈盈地抬头看过去,指了指他靠着的月桂树,“快,你给我折一段花枝,我要带回家里去。”
柳妄之缓缓偏头,清冷的桃花眼里落入皎洁的月色,见我在树下招手,垂眸淡道:“又不是广寒宫的仙树,折他这破花儿做什么。”
嘴上冷淡,却已经抬手蕴起灵力轻划,在折断的那截花枝下落之前,摊开手心稳稳接住,随手丢到我的脚边。
“嘿,回家做桂花糖呀。”
我喜滋滋地捡起地上那支开得正盛的桂花,想着一会儿再找东西把它包起来,刚直起腰,便瞥到华祠化作烟雾在水榭里落地,然后白衫大袖一拂,一桌丰盛的中秋佳肴便摆在了雕花木桌上。
“老蛇,下来喝酒了。”华祠走到我身旁,揣着袖子朝树上那人喊到。
柳妄之倒是没看他一眼,在树上静坐了十来秒,忽然化作烟雾飘下桂树,再眨眼,又已经变回人形在桌旁坐好了。
“小美人儿也过来吧,今年我特意去买了螃蟹,快来尝尝。”华祠朝桌边做了个请的手势,笑吟吟地邀我入席。
“她有名字。”柳妄之冷淡地睨了他一眼,微微蹙眉看向我,“白汀月,过来。”
“来了来了。”我礼貌地对华祠笑了下,说了声谢谢,雀跃地走到柳妄之身边坐下。
“你这老蛇,连这点酸也要捏?”华祠边笑着摇头,边挪步往桌边过来,落座后拿起地上的酒坛子,熟练地启封掀盖儿,然后捧着坛子,往柳妄之的瓷碗里倒酒。
酒的香醇与桂花的馥郁纠缠在一起,是柳妄之常喝的那种桂花酒的香气。
我静静看着华祠挨个往碗里斟酒,忽然发现,桌上竟然多了副碗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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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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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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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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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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