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他还认得出我是谁,这样是不是说明,他的情况没我想象的那么糟?
只不过,他现在这副模样……
我的视线在他身上缓缓移动,呼吸不知不觉变得很轻。
平常习惯了柳妄之化作人形时那郎艳独绝的美貌,也曾看过他化蛇时浑身玄麟如同身披月华,但唯独还没见过眼前这幅光景,没见过他半人半蛇立在我面前,这副妖而不艳、又充满致命诱惑的模样。
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反应,竟是联想到那卧在深山幽潭中以声色祸人的水妖。
只要听见他的声音,瞥见他的面容,就会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哪怕明知前方即临危险,也还会义无反顾地想要靠近。
或许这才是他吧,一个天生会惑人心魄、不折不扣的妖。
“白汀月,你在发什么呆……?”柳妄之的声音像是揉进了细沙,那丝丝沙哑混在磁性的嗓音里,说不出的迷人性感。
“啊……是我,我逃出来了。”好半晌我才记得去回他刚才的话,然而抬头时的慌张眼神,以及不自然滚动的喉咙,还是瞬间出卖了我所有的心虚。
柳妄之的肤色已经全然变成了淡粉,薄唇如同染上了玫瑰汁,他眼底神色微黯,哪怕不能离这道结界太近,也还是将我所有细微举动如数看在眼里。
“回来得正好。”他不动声色地注视我,没有拆穿我的心虚,“抓紧时间,去把洞口西北角的石头搬开,将埋在土里的东西挖出来……而后,东南角寻一棵贴了金符的树……把符揭了,树枝折断……剩下的不用管,这阵法就会自然破解。”
柳妄之说话时气息似乎有些不稳,但语气仍然慢条斯理。而我方才光顾着眼前的稀奇,经这么一提醒,才猛然想起两人现在的处境。
“好,我现在就去。你坚持一下,我马上救你出来!”我生怕再耽误下去会坏事儿,一边说着,一边调头往洞外跑。
“西北角在洞口左手边。”知道我分不清方向,柳妄之在身后淡淡补充。
“……知道了!”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离我从地宫逃出来已经过了好一会儿,说不定沈莲正在到处找我,我探出半个身子往四周观望一圈,确认还没动静,便脚也不停地往洞口西北角走去。
天色已经全黑,我身上的背包外套不知被弄到哪儿去了,没有手机照明,只能借着月光一点点地找。
洞口西北角靠近山边的位置全是一些碎石,我连续翻开了好几块稍大的石头,也没见底下有土壤松动的迹象。我急得胡乱往旁边的小石头上飞起一脚,哪知那巴掌大的石头压着的地面下,忽然意外的闪过一瞬金光。
我目光一愣,赶紧蹲下来直接上手挖,不出几分钟,就把里头埋着的一面琉璃八卦镜给挖了出来。
欣喜与激动冲上眉梢,我把镜子捏在手里,转头又往东北角跑去。
东北和西北是对应的,我很快就找准了方向,赤着脚顺着山边林子走,没走多远,就注意到一棵尤其茂盛的大树,树身之上贴着一道颜色突兀的金符,风一动,符面上的朱砂纹随之一下一下的闪烁。
我喜出望外,快步走过去顺着树干慢慢往上爬,好不容易才够到那张金符的一角,赶紧捏住符纸,用力往下一扯。
“沙沙沙——”大树剧烈抖动着枝干,立秋未到,叶子转瞬干枯,簌簌地往下落。
我从树上跳下来,不明所以地低头看了眼手上的符咒,只见符纸光芒已灭,朱砂纹化作齑粉消失。
“轰隆隆”,山洞那头开始天摇地晃起来,我想也没想直接扔掉符纸,转头匆匆往山洞里赶。
一进洞口,扑面而来的就是那股浓郁的婆耶香,我捂住口鼻一路跑进去,便见拦截在石门内的那道淡金色的结界已经瓦解消散,柳妄之以蛇尾支撑着身子倚在石门边,修长的手指扶住门缘,正好抬眸朝这头望过来。
他见我气喘吁吁地跑回来,眼神微不可查地一怔,然后直起身,向我伸出手:“白汀月,过来。”
“柳妄之……”我看到他从那暗洞中解脱的那一刻,鼻子莫名有点酸,一听他叫我的名字,不由自主就加快了跑向他的脚步。
他双臂敞开,熟悉的草木冷香迎面扑来,我的手刚抱住他的腰,便反过来被他搂紧腰肢,捏住下巴,转瞬含住了柔软的唇。
“唔……?!”我倏然睁大眼,感受到他炽热的口乎吸拂在脸上,咬着我的唇更是霸道无比。
柳妄之那桃花潭水般的眸子暗光沉沉,看着我的眼神似是要原地吃人,见我有些站不住了,才是离了唇畔放开我,用蛇尾尖儿勾着我的脚踝,垂眸低声道:“第二次了。”顿了顿,又道,“为什么回来。”
我被他含香的薄唇吻得腿软,好不容易站稳脚跟,忽然听他这样问,心脏咯噔漏了一拍。
……心更虚了。
“你……你……”你怎么知道我想跑路的?
你了半天没你出下半句,我干脆撇开视线,嘟囔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救我那么多次,这次算给你抵债,你的账本上也要记得给我划掉一笔。”
柳妄之挑了挑眉,薄唇里低低的喘着气,勾着我蛇尾尖越缠越紧,“你倒是会算账,但是……”
话未说完,他撑在门边的身子忽然一歪,全身重量顷刻朝我全部压过来,我吓得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手忙脚乱的用尽全力抱住他,扶着他慢慢坐到地上。
“你身体怎么样?能不能再撑一会儿,我好带你离开这儿?”我让他靠在石壁边,这才发现他如玉雕琢的脸庞依然泛着透润的淡红,身上的温度并未退下,呼出的气息馨香烫人。
“嗯,扶我起来。”柳妄之眉峰微蹙,闭眼压制眼底翻腾的那抹艳色,然后借助我搀扶他的力度,用蛇尾顶着地面,慢慢重新站起来,和我一步一步往洞外走。
平时柳妄之就比我高一个多头,现在用蛇尾支撑走路,我就刚好只到他肩侧的位置,加上他半个身子压在我肩膀上,两人走起来都很吃力。
夜里河边温度低,我只穿着一条吊带裙却已经满头大汗,而柳妄之深受婆耶香影响,妖力被压制许久,一时半会没那么快恢复,也只能这样跟我慢慢走出去。
眼看我们离鬼渊结界越来越近,忽然间,一道电筒的光亮啪的照在脸上,紧接着有人喊了一声“在那儿!”,顿时一阵杂乱仓促的脚步纷纷从前方朝着我们逼近。
我心里暗叫不好,同时挡住电筒的光线往前一看,只见一群沈家小厮拦在结界前,跟堵肉墙似的把我们团团围在中间。
他们望见柳妄之的蛇尾,面色皆微微一变,举着电筒的手也开始颤颤发着抖。沈莲裹着兔绒披风从人群里走出来,看见柳妄之光洁的胸膛与月光下泛着清光的蛇尾,脸颊微微一红,目光里却闪着兴奋。
“蛇君,您这是要去哪儿啊?”她柔声说到。
柳妄之松开我的肩膀慢慢站直,冷淡地垂眸望着她:“谁教你的伏妖阵法,又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
“这不重要。”沈莲轻笑,“重要的是我能有法子活得比她久,只要您愿意,我可以代替她永远陪着您。”
看样子她这是不打算装了,我只觉得那话过于刺耳,忍不住想帮她一把,于是冷声揭她老底:“柳妄之,我亲耳听见沈霆说不想让你发现胡家运来的那样东西。还有沈莲,她想要我的命魂给她自己续命,我怀疑许晚晴已经遭她沈家毒手,而且就是沈莲她自己的主意。”
“这可不怪我。”沈莲一点也不惊慌,越笑越得意,“我大病初愈急需补充精//气,许晚晴他们擅闯沈家禁地,正好撞上这枪口。自古送上门的肉哪有不要的道理,你若还想找她,诺,旁边那条河里就是。”
“你疯了吧?这是现代社会,你们沈家怎么能这样视人命为草芥……!”我猛地攥紧拳头,望着她咬牙切齿,胸膛抑制不住的起起伏伏。琇書蛧
沈莲娇笑出声,抬手拂了拂披风领边那圈兔绒:“你错了,这是个有钱就能做主的世界,否则我们沈家按这法子续命这么多年,怎会依旧稳居奉天?”
我没法跟她沟通,她也不打算讲什么道理。
柳妄之的气息还是不稳,看着沈莲的眸光却越来越冷:“走阴世家本是了却死者生前遗憾的桥梁,行的是积德行善之举,但你们却饲养水猿与花鬼害人,还供奉邪神并以诡秘之术续命,令往生者尸骨沉河,甚至困住生魂自由,让其不得到幽冥之下伸冤。”
“这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有违人伦天理,你们沈家,就不知道何为孽报么?”
“那又如何?”沈莲满不在乎,“您应该不是会关心世态炎凉的主儿,何必又在乎我们沈家的所作所为?”
她上前两步,目光在柳妄之泛着淡红的白玉面上流连,声音温柔如云絮:“蛇君,我的本意并不是与您为敌,甚至恰恰相反……”
她媚眼如丝,一步一步循循善诱,“您现在一定很难受吧?而我想要的一直都是伴您身侧,做您的红颜知己。只要您把白姑娘交出来,我不仅会好好伺候您,还会替您去爹爹那儿套话,把您想要的东西弄过来,亲自送到您面前……”
“您看这个交易,怎么样?”
那头一个条件或许柳妄之瞧不上,但第二个条件于他而言诱惑力实在太大了,我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才很难去预料他究竟会做怎样的抉择。
我与沈莲各执神色,视线全都落在他一人身上。
月色冷如清霜,将柳妄之额角溢出的薄汗折射出淡淡光泽,他桃花眸里深邃得望不见底,沉默片刻,淡漠地启唇:“好,成交。”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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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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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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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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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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