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如风波骤起,又转瞬平息。
夏日发白的艳阳再次从云层投下,将林秀村数十年来所有的阴霾打散。
蛇群叩别蛇君,如潮水般无声慢慢退回山林,只剩下村民们仍旧跪在村道上,望着千林君消散的位置茫然不语。
“都起来吧。”柳妄之转身面向着众人,神色平静,仿佛风过湖面不起涟漪,“事情到这儿也就结束了,林秀村与后山蛇族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
经过这么一场劫难,大家都已经身心疲惫,听到恩怨一笔勾销的时候,大多数人都长长舒了口气,脸上紧绷的表情放松下来,渐渐露出了久违的、如释重负般的笑容。
尽管如此,人群却并无一人站起身来,大家不由自主地再次伏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给柳妄之磕了三个头,嘴里齐声高喊着:“多谢大仙救命之恩。”
我心里有些惆怅,一不留神就很没眼力见的已经爬起来了,这会儿大家自发地叩谢柳妄之为大家解决了这场劫难,场面震撼又有些严肃,而我刚站直身子杵在柳妄之身边,这下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还真有点尴尬。
柳妄之倒是没注意我在干嘛,见村里老人大人甚至小孩儿都在跪拜他,面上竟没表露出任何不适,反而习以为常一样,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没什么情绪的说:“不必谢我,也别忘了你们答应水云君的事,给他建庙宇,让他享供奉,今后世世代代,都要记住他的存在。”
“是,我们绝不会忘了水云君的恩德。”大家意见相同,对这个承诺毫不吝啬。
“嗯。”柳妄之满意颔首,“别跪了,该忙的去忙,该回家的都回家去吧。”
村民们这才纷纷起身,老人被搀扶着回家,小孩儿顺着村道追逐打闹,大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着话,对刚才那些难得一见的场面讨论得热火朝天。
老村长一个人孤零零的跪在原地,他的家人没有来,也没有村民愿意搭理他。只有我爸走过去默默把他搀扶起来,又耐着性子配合他佝偻的身子,一步一步地慢慢往回走。
那抹枯瘦的背影在喧嚣的人群尽头渐淡,日光绚烂,却有种说不出的凄凉。
“白汀月。”
“啊……?”
我正望着远处出神,听到柳妄之叫我,就下意识偏头看向他,眼中还带着些未散的迷茫。
柳妄之薄唇微启欲要说话,突然我目光一晃,看见婷婷正蹲在路边哭泣,怀里还紧紧搂着那只小狗,哭红的小脸紧贴着它的肚子,似乎在听它的心跳。
“等一下!”我微微蹙眉,忽然打断了柳妄之,“你在这儿等我一下好吗,我有点急事儿。”
没等他回话,人已经朝着婷婷走过去了。
婷婷蹲在地上哭得很是伤心,她的爸爸在一旁安慰她,但似乎并没什么用。
“婷婷。”我站在她面前,轻轻唤了她一声。
婷婷抬起脸来,圆润的眼睛又红又肿,一见是我立马焦急地站起来,把手里抱着的小狗推到我怀里,哭着对我说:“白姐姐!阿福还有心跳,它没死!可是爸爸却说救不了它,怎么办啊呜呜……你能不能让大仙也帮帮我,帮我救救阿福……”
被推到我怀里的小狗已经翻了白眼,身体瘫软却仍有余温,我接过它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婷婷在叫它,已经失去知觉的四肢竟然微微动了一下。
我不由一怔,为这小狗顽强的生命力感到无比惊讶,赶紧两手将它抱紧,抬眸对婷婷说:“你等我,我去求求大仙。”
婷婷用力点头,眼里闪烁着希冀和期待。
我抱着狗转身就往柳妄之面前跑,边跑边喊他的名字:“柳妄之!快、快来帮个忙!”
柳妄之如一尊玉美人雕塑似的长身玉立在无人的树下,见我怀里抱着只狗匆匆跑过来,还没等我开口求他,便面无表情的道:“白汀月,你自己小命不保的时候都没有向我开口,现在不过为了只狗,倒是舍得拉下面子求我了?”
“啊……你说什么?”我一心救狗,没空去细想他的话,只催促道,“快,这小狗还活着!它是被那些蛇给咬伤的,我知道你肯定能救它!”m.χIùmЬ.CǒM
柳妄之冷着张脸不为所动,我有点急了,赶紧用胳膊肘去蹭他的袖子,小声央求道:“好蛇君,您都救了村里那么多条命,看在这狗英勇护主的份儿上,就大发慈悲救救它吧,行不行?”
生怕他还是不答应,立即又补了句,“只要您肯救它,我回头一定好好儿感谢您,说到做到!”
“是么。”柳妄之的面色冰释了些许,垂着那双桃花眸,微挑了下眉梢,“说了几次要感谢我,但是……你要怎么个谢法?”
我忽然反应过来,这蛇一向对“感谢”二字有着莫大的兴趣,顿时嘴角一僵,硬着头皮道:“这个嘛……不如您说怎么谢,那、那就怎么谢吧……”
许是我的回答合了他意,柳妄之意味不明地盯了我一会儿,然后直截了当地翻手变出颗解毒药丸往小狗嘴里塞进去,接着白皙的指尖又蕴了团灵力,轻轻点在小狗的心口。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出几秒,我怀里的小狗心跳逐渐有力,微张的狗嘴里轻轻呜咽了两声,突然睁开了那双乌溜溜的眼,等浑身缓过劲儿来,立马蹬着四肢挣出我的怀抱,一路“汪汪”叫着窜入人群里,扑向了它心心念念的小主人。
我远远看着婷婷抱着阿福欣喜的转着圈儿,一颗本还觉得有些空荡的心,似乎也终于踏实下来。
“白汀月。”
“嗯?”
这回我迅速敛了所有注意力,认认真真地抬头看向他,不料他单手揽过我的腰,转身把我压在背对人群的树干后面。
“你、你干嘛啊,这里人那么多,要是被别人看见了怎么办……”我背靠着树身,两手撑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推了一下,可气人的是,仍然一如既往的推不动。
柳妄之随我在他怀里折腾,自顾微微俯身凑到我面前,一双天生就会夺人心魄的眸子淡然注视着我,然后薄唇擦过脸侧贴着我的耳畔,用只有我俩能听见的音量,低声道:“白汀月,我替你救了人,甚至还救了狗,现在劫难已过,是不是……该到你兑现承诺了?”
天下从来没有白欠的债,更何况是人情债。哪怕不用柳妄之提醒,我自然也记得之前自己曾答应过他什么。
不过说来好笑,自己本是要替白家还债的,可这不知不觉下来,怎么欠他的反而越来越多。
温热的呼吸落在耳畔,惹得我耳根一阵发烫,我睫毛轻颤,垂着脸轻轻点头:“我知道,我不会食言。”
“嗯。”柳妄之声音很淡,尾音极轻,捎着点饶有意味的暗示,“所以,你的道谢呢?”
这蛇的心思此刻几乎都写在脸上了,我对他的想法心知肚明,偏开头去轻咳一声,红着脸问:“呃嗯……那你想我怎么谢你?要不然……先回我家?”
“不,换个地方。”柳妄之挑起眼睫看着我,指腹摩挲着我的唇,沉醇的嗓音带着点莫名的性感,“跟我走,今天去我那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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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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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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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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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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