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鱼卫兵离开后,疯子就陷入待机状态的冷静期,双目赤红,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他垂下手,对于程五的目光视若无睹,径直走到昨天面壁思过的角落里蹲下种蘑菇。
房间里静得只能听见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程五单手支着头,就在她以为疯子会一直蹲在那里,万万没想到一开饭,这人撒跑得比谁都快。
真实力干饭人。
程五无语。
疯子动作迅速且粗鲁地抓起地上的鱼大口撕咬起来,半佝偻着身体,目光紧紧盯住程五的方向,犹如护食的野狼,不容许旁人侵犯。
但等他囫囵吞枣的咽完一整条鱼,程五也没有动过一下。
直到疯子朝角落走去时,身后倏然响起清冷的女声,自然而然的交谈道:“你把所有的东西都吃完,小红小黄小蓝怎么办?”
闻言,疯子脚步微不可察的滞空了一瞬,他将头埋在蜷缩的身体里,沉闷的声音透过布料传来,“晚上还有食物。”
在这栋青铜牢房里,时间的流逝格外的悄无声息。
而对于身处斗兽场上的沈砚更是备受煎熬,他握紧手中的短刀,有鲜红的液体从额角缓缓流下渗进眼球,让那只眼宛如恶魔之眼般幽深瘆人。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哆哆嗦嗦的抓着手里的铁棍,在沈砚的注视下,恐惧又疯狂的怒吼道:“别怪我,你那么厉害,不先除掉你,我们根本活不下去......别怪我,我只是想活着!!!”
沈砚感觉有些头晕,眼前的视线也开始出现模糊的重影。
他忍不住自嘲的勾了勾唇角。
后悔吗?
在刚进来的时候,他就被程五提醒过在副本里不要相信任何一个人,但是作为一名警察,保护弱小的职责已经被刻在骨子里,所以危险之前他恪守本职。
但事实告诉他,这一切都只是他的想法。
在弱小者的眼里,强大也是一种罪。
沈砚没去理他,抬头望了眼头顶的天空,没有蓝天白云,只有一片深红色的海水。
他如果就这么死了,肯定会被他的那些战友嘲笑的吧。
正当沈砚胡思乱想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冲到他前面。
目光所触及之处是一道瘦削的身影,青年微微侧过头,青涩的面容上是少年人独有的朝气,“警察叔叔,您先歇歇,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们后辈就行。”
说完就朝着那个伤人者而去,有风勾勒起他逆行的背影,带着舍身赴死、一往无前的勇气。
沈砚怔愣在原地,他不记得自己有暴露身份啊,他想开口问问少年人是怎么知道的,下一秒就扫到他动作干脆却还不这么熟练的将人擒拿在地,再联想他的年纪蓦地笑了起来。
嘲笑就嘲笑吧。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等封又笙将所有人解决完之后,想要去搜索那道身影时,沈砚靠坐在墙根下,双眸紧闭,唯有脸上是一片释然的笑意。www.xiumb.com
封又笙拖着受伤的身躯走过去,缓缓抬起手臂,庄严肃穆的敬了个礼。
前辈,一路走好。
人鱼卫兵进入青铜建筑的动静不大,不过依旧引得所有人趴在窗口上,投以注视。
回来的不是沈砚,而是一个半大的青年。
陈青酌面色沉痛,陈然然啜泣不止。
程五闭了闭眼,耳边又传来疯子摧枯拉朽般的噪音,心间却没了之前的平静,一股无名的怒火在她眼底燃烧,只等宣泄。
她别过头,近乎带着满满的恶意说道:“是啊,都死光了,小红小黄小蓝也死了,你怎么还能独活?”
“哦,因为你不是疯子……”
程五双眸如镜,掷地有声,“你是懦夫。”
痛恨这里的规则,却不敢反抗所以选择装疯卖傻来逃避;恼火旅客拥有反抗规则的意志,并付诸于实际的勇气,在嫉妒又不甘的催促下,所以次次恶语出声。
这身皮囊下的灵魂,腐烂至极。
俩人无声的对峙,导致房间里的气氛好似干燥的火药桶。
疯子蓦地笑出了声打破僵持,那股疯态没有收敛反倒更加疯狂,稻草一样杂乱的发丝下是清明的目光。
“哈哈哈,随便你怎么说,我是懦夫,但懦夫又怎么样,至少我活下来了,而他们的尸体怕是早已经被鱼啃得连渣子都不剩。”
疯子得意洋洋,“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一走进来的时候就知道了,毕竟你的演技着实不太好。”
面前人从衣着和打扮上都给人一种脏兮兮的邋遢感,但是十个指头间的缝隙却干干净净,没有半点污垢。
在抱有怀疑的心理上再去看这个人,就会发现他的所有行为都是为了完成自己的“疯子”这一人设,目的就是降低旁人的戒备心。
比如蹲墙角营造出自己的无害,看见幻象加深旁人对自己疯病的形象。
还是早上这个人蹲在自己的床前,释放出的杀意让程五毫不犹豫的肯定他的伪装。
“真是可惜,本来想要多留你一段时间,”疯子丢掉伪装,舔了舔唇瓣,眼神逐渐凌厉起来,“可是谁让你发现我的秘密了呢!”
话音刚落的瞬间,他的身形陡然一动,划过虚空,猛地朝程五袭来。
“君子动口不动手!”
程五侧身肘击,“年轻人不讲武德,动手前就不能喊个一二三!”
隔壁房的原住民百无聊赖的挖了挖耳朵,心想:新邻居可真是活力四射啊。
可能房间里没有摆放任何的家具就是等着这一刻,俩个人打得酣畅淋漓,肆无忌惮。
直到五分钟后,程五利落的一个过肩摔,在加上反手一拧,直接将人右手臂拽脱臼不算,屈膝一压,宛如泰山压顶般的牢牢制服在身下。
“你说说你,非要动手,都说了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以为老祖宗是让你以理服人,那是让你少挨顿皮肉之苦。”
程五手掌翻飞,一抹银光顿现。
刺啦——
须臾,程五的手中就多了条布料,她慢悠悠的将身下人的手臂绑在一起,打了个死结。
“我的衣服!”疯子怒吼。
“别嚎了,声音那么难听,不知道少制造点噪音,给世界做贡献嘛。”
手腕因为过度使用的原因,泛着隐隐的酸痛,程五烦躁的索性另外一条手臂也没有放过。
忽然,她的定格在疯子折腾时,左侧翻上来的衣服领子,正当她想要伸手去触碰时——
原本应该脸着地的人倏地180°大转头。
鼻梁骨和脊椎呈现一条直线。
瞬息之间。
他笑了,咧开的嘴角弧度近乎能拉扯到后脑勺,一瞬间张开的血盆大口,大概能将程五的头颅都完整吞下。
危机时刻,程五眼不眨心不跳,迅速化掌为拳打上疯子的下颌骨,在崩掉了四颗牙之后,她揉起自己的手指关节,吐槽道:“嘴张那么大干嘛,我又不是牙医。”
疯子含着嘴里的那一口血沫拼命挣扎,程五又一拳打了过去,“别乱动。”
在身下人安静后,她挑开疯子反穿的衣服,以霸王硬上弓的姿势,终于看清他藏在胸口的秘密。
那是几个由细线缝出的字。
第一科学研究院唐玉成。
“唐玉成,功不唐捐,玉汝于成,你这名字倒是不错。”
疯子,不对,应该叫唐玉成不理她。
半晌后,程五忽然起了别的兴趣,轻启的薄唇在疯子听来无异于恶魔低语,“你说你这个头可以旋转360°吗?”
唐玉成紧咬后槽牙,本来想彻底装死,但是又害怕面前的魔鬼真会那么做,只能出声,毕竟他太怕死了。
“你想做什么?”
原本喑哑的破锣嗓子掉了牙之后,反倒多了几分喜感。
“不做什么,只是忽然想了解了解我们唐大科学家,多少岁?哪里人?你是怎么来到这片海底的?”
“32岁,蓝因市人,至于怎么来到这里的,我也不知道。”
程五将那把钥匙的尖锐部分抵上他的喉咙,“什么叫不知道,说清楚点。”
唐玉成害怕的拉长脖子,“我就记得那天早上,我和同事在做一个我们研究了很久的项目,突然危险警报被拉响,我们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往外跑。”
“但根本逃不掉,因为这一场危机,来源于一次史无前例的海水倒灌,当时的情况太突然了,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消息和预警。”
唐玉成一想起这个场面还心有余悸,扑面而来的海水好像呼啸的野兽,蚕食着地面上的一切,生命的终结,秩序的崩溃,哀嚎和惨叫是这场死亡屠戮的唯一伴奏曲。
他咽了口唾沫,“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以为我会死在那场灾难中,结果再一睁眼就是躺在这里。”
“之后呢?你们就没有预谋过逃出这里吗?”
“当然有,我们计划好在某一天晚上动手,但是结果可想而知,我们的行动计划失败,小红小黄小蓝都死了,最后只剩下我。”
大概是太久没有与人正常沟通,唐玉成从一开始的锯嘴葫芦到现在倒豆子一样,滔滔不绝。
“之后这里也发生过几起暴动,甚至最近的一次就在我们要攻破这座牢房时,人鱼卫兵关闭了【茧】,海水灌入,当时好多人都死在了那场变故中。
程五抓住他话语里的重点,“【茧】是什么?”
“【茧】是我们对这里隔绝屏障起的代号,你既然出去过,肯定看到过青铜顶上那一层白色薄膜,虽然不知道它的原理,但是如我们所见,它确实可以用来分离空气隔绝海水。”
程五点了点头,“所以这幢青铜楼外都是海水?”
“原则上来讲应该是这样,毕竟我们都没有出去过,如果你想逃出去,你不如趁早死心,先不提我们是否可以攻破人鱼卫兵的守卫,就算出去了,我们也没有办法像是人鱼一样生活在海水里。”
程五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她也没有给人松绑,就这么任由他躺在地上,然后独自享用了一顿美味的大餐。
第四天。
唐玉成遵循生物钟,刚掀开眼皮,骤然一头茂密的黑发飘散在空中,映入眼帘,那头发好像有生命似的,摄人心魄间无风自动。
耳蜗里传来女人尖细又哀怨的语调。
“还我命来——”
半晌都没啥动静,程五还以为自己的伪装失败了,扒开头发就看到唐玉成瘫软的躺在地上,已然昏死过去。
程五嗤笑,“还以为胆子多大呢。”
等到唐玉成再次醒过来,恰好是人鱼卫兵进入甬道的时候,伪装既然已经被戳穿,他也就不再去扮演疯子的形象,沉默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束缚在自己手腕上的桎梏被解开,凌乱的布料散落一地。
当门被推开的那瞬,程五的肩膀处陡然传来一股巨大的推力,她踉跄的冲到人鱼卫兵跟前,抬头,对上一束幽深的目光。
程五扬起笑脸,“早啊大哥,饭吃了吗?”
回答她的是人鱼卫兵拉住她的肩膀,将人往外扯。
挣程五回过头,斜睨到唐玉成脸上自鸣得意的笑容,四目相望,他动了动嘴唇,无声道:“去死吧。”
程五面无表情的举起手,“人鱼大哥,我要举报,他不仅装疯还私藏危、险、器、具。”
唐玉成一愣,下意识反驳,“不,我没有,她是瞎说的,她污蔑我。”
人鱼重新进入房间,在绝对的压迫感下,唐玉成像是只小鸡崽儿似的,轻松就被人鱼卫兵提溜起来,二次重创的手臂让他脸上浮现出满满的痛苦之色。
但是,这都不及小巧的银色物品掉落在地,带给他的恐慌,那是一把锋利且尖锐的钥匙。
叮铃的碰撞声下,唐玉成面如死灰。
程五收回视线,她早就笃定唐玉成不会错过报复自己的机会,所以未雨绸缪,先一步将钥匙留在他身上。
房间里断断续续的哀嚎证明她没有猜错。
在这座青铜楼里私藏利器是大罪。
哪怕它看起来只是一把毫不起眼的钥匙。
程五扫了一圈被挑出来的人,陈然然赫然在其中,俩人对视时,这个柔弱的姑娘苍白着面色仍旧温柔一笑,似乎在说还好有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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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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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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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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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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