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季镇,因一年中只能分成寒暑两季而得名。无论是高是矮,精致或朴实,镇子里这些都围有独立院落的民宅基本由黑灰色片石和樟木建成。樟木皆伐于西面引归峰后的三十里密林,片石则采至引归峰下取之不尽的古火山遗墟。www.xiumb.com
一条丈余宽的弓字形碎石主路,将八百余座被镇民们勤劳的双手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宅院一分为二,温柔地隔开。路的一头自然是出海码头,另一头,则通往连绵山峦,乃至镇子外面的世界。虽然整个镇子并不存在什么整体规划,但在条条块块点缀着多彩小花的绿色植物的勾勒下,却是显得错落有致,恬静安详。
若以海鸟的视角来看,整个镇子就是一只巨大的龙虾钳子。
面朝大海,左半钳顶端是天然平整的凸字形黑礁深水码头。在拥有奔牛号以前,双季与临镇神木的所有中大型渔船便是在此停靠,卸货,修整,起锚。而自从奔牛号下水,这里便几乎完全属于这巨舰了。
两个半钳之间相距近二里地,此间由大海和居民区围成一个椭圆形浅滩,这里停泊着小型渔船和轻舟,也烙印下双季人的童年时光。
右半钳,一座百余丈高的黑色单峰石山如同守护着镇子的武士,庄严屹立,被双季人称为引归峰。一条人工开凿的狭窄小道在怪石嶙峋与寸草不生的峰面上蜿蜒曲折,从山脚到山巅。不用说本镇,包括神木镇,庙头镇,羽家堡等等沿海的十数个村镇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引归峰顶上有一个石窟,里面住着一位神仙般的人物。如若是某某遇上过不去的坎,便可向其讨个指点。但必须遵守一人一世仅有一次机会,且得到的指点绝不外泄的规矩。
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她来了多久,更无法考证那个“她”到底是一人,还是代代相传。但可以肯定的是,从石窟走出来的伤心绝望之人都得到了个不知道是怎么得到的安稳。
即便是这样,陆家不信这一套,田家也不信。
于是,就在距这峰顶两三丈处的小坳子平台上,整整三十个夜晚,田澜在二木的相伴下燃起篝火,期盼能够指引爹爹回家。
双季镇与周边的村镇不同,居民们绝大部分以捕鱼为生。然而出海捕鱼,就算对那些老海民来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别说颗粒无收,捕回来的鱼虾装不满一个小桶确是常事。
孤舟出海,不是天,就是海,除了期待每次收网时能沉一些,海民们最希望能看到鱼儿冲出海面,海鸟划过天空!
看得见的狂风雨,压顶浪,能激起海民勇敢与好胜之心,而看不见的暗礁涌,猛异兽,则让他们时刻提心吊胆。
老海民都知道,真正的危险更喜欢栖息在寂静之中。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引归峰脚下立起了一块碑,无名无期,刻的正是开篇那句话。
如果说海民们以往总是对它视而不见,那么在镇子里最厉害的两个人物分别有去无回之后,他们的心里也许会像或深或浅地扎进了一根鱼刺一般吧。
若是他们仍旧因为没有波及到自己的家人或是亲友而无动于衷,那么现如今,此刻,“奔牛”重创,倾覆在即,镇子里的精华死伤过半,这,会彻底击垮他们,使他们生出离开这片土地,这片海洋的念头吗?
哀嚎四起,二木置若罔闻。一双强而有力的手青筋暴露,死死钳住木栏。炎热之中,热血翻涌的躯体被彻底冰冻。
他没想到自己会停在原地不动。
是水性不够好?他可是几个镇子里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
是胆怯,恐惧?从小到大他还没怕过什么!
是想起父亲已失去了太多,唯剩自己?他根本来不及想!
是对田斓的命令无法抗拒!
二木感觉自己在发抖,牙床不停颤动。模糊的双眼看不清一艘艘回驶的小艇,一个个被搭救起的奔牛人,一滴滴飞洒的鲜血,就连奔牛完全入水时形成的巨大涡坑他都视而不见,眼前唯有白花花的滚滚泡沫,
直到一只温暖的手搭上他冰凉的,颤抖着的肩头。
“怎么了,不去帮忙?”
二木缓缓回头,朦胧中看到一副姣好妩媚的面容。
“你是……”
“蓝青萝!”那人轻声叫道,
“才两三年而已,你这呆瓜连姐姐我都不认识了!?”
“青萝?”二木揉了揉泪眼,“你是神木镇的蓝青萝?”
“对!没错!”女子一把抓在二木浓密的黑发上胡乱摆了几摆,“还不快去帮忙!蓝青石背着人都快到仙草堂了!”
“可田斓-----”二木面部一抽,扭头望向海面。
“那丫头可没那么容易死!”蓝青萝斩钉截铁道。她在远处也瞧见了田斓跳海,不过她可不知道田斓的目的,还以为她是救人去了。实际上,蓝青萝连田斓的爹爹不告而别快一年了都不知道。她和哥哥蓝青石在三年前被蓝氏一族的长老逼去千里之外的张掖落虹之境念书,昨夜才刚刚回到神木。
“对对对对-----”一听这话,二木瞬间舒服了许多,也不多想,忙擦掉泪水。
“我力气虽比不上你们这些男子,包扎接骨可是学过的。”蓝青萝边说边转身向镇子西边跑,“我先到百草堂去了,你赶紧救人去吧!”
“救人----救人----”二木猛地眨巴了几下眼,跌跌撞撞地向码头下冲去。
小伙子虽刚满十八,却是身强体壮,力大如牛。他一刻也不停歇,将心中那口怨气化为力量,来来回回,或抱或扛,不多时,已是将第三个痛苦呻吟的奔牛海员送达了文大伯的仙草堂。
生命中,总有那么些时候,我们的耳朵会把近在眼前的嘈杂变成远在天边的轻扬。现在的二木就是如此。奔跑中,痛苦的呻吟,悲惨的哭泣,人们对奔牛的惋惜,以及对自己的称赞,对于他来说就像是远空的鸟鸣,唯有田斓那句“我去找爹爹了,别跟来!“如同连绵不绝的重锤,清晰地在耳中回响。
离开了拥挤嘈杂的仙草堂,浑浑噩噩的二木四处游荡。他觉得双季不是以前的双季了,眼前的路变得磕磕绊绊,屋宅也似乎变了模样,就连沿途的草木也褪去了往日绿油油的光泽。总的来说,就是一切的一切仿佛浮在了空中,都在起起伏伏地晃荡,渐渐离自己远去。即便如此,拖着软绵绵的躯体,他还是不自觉地回到了田斓跳海的地方。无论怎样,他总还是有那么一丝侥幸系在心头的。他仿佛看到了女孩已背靠护栏,微笑着等他到来。
潮水似乎也感受到了双季之痛,更加强劲地拍打着光洁如玉的黑礁。火红的晚霞,映上寂寞的码头,也映上一张失魂落魄的面庞。
在垂头丧气地沿着栏杆来回走了十数轮后,二木从码头左侧的石梯缓缓而下,踱步向双季镇专门为打造奔牛号而建起的船坞走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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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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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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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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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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