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会在这么早就来找自己?带着些许的疑惑,他定了定神,准备迎接来人。“请进吧。”
门被打开了。当他看到那个身着军服、肩佩准将军衔的人走进来之后,不禁马上站起身子敬礼道:“长官好。”
那人环视了一下四周,之后把目光锁定在了威尔逊的身上,淡淡道:“原来你在啊,那正好了。”
“……”威尔逊不知眼前之人到底有什么事,但是他不敢抬头,眼前的这个人,是他万万不敢直视的。“不知长官有何吩咐。”
“没什么,只是小女子忽然想喝一杯咖啡而已,威尔逊先生可否赏光?”
那哒哒的木屐声不断地传来,就像是锤子一样,一下一下地砸在了威尔逊的心上。他知道,天城此来,恐怕是要找自己的麻烦,而且一定跟赤城有关系。
天城所到之处,旁边人皆做回避。谁都能看得出来,天城此时此刻的心情并不好。尽管她并未显露出怒意,可是谁都感觉得到,那貌若天仙的脸上此时正弥漫着一层难以褪去的冰霜,冰冷得令人胆寒。再加上她的身后跟着的、有些发蔫的威尔逊,更加证实了众人的猜想:这小子,怕不是伤了赤城的心,惹怒了一向疼爱妹妹的天城。
直到这个时候,威尔逊才敢稍稍抬起头。真是像啊。他不禁感叹。真不愧是亲姐妹,就连背影都是那样地相像。听说,天城与赤城的母亲乃是一手开启了重樱舰队辉煌年代、被称为“重樱舰队的基石”的吉野。可是,明明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行事作风却是截然相反,都是一个母亲教出来的,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差别呢。
天城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冷静从容、游刃有余的样子,她善用计谋,做事步步为营、毫无破绽,总是给人一种成熟稳重的感觉。而作为妹妹的赤城却略显浮躁,自从姐姐归来之后,更是恢复了原本小女孩的心性,活泼顽皮,任性固执之类的样子也时不时地展露出来。
想到这里,不知怎的,他的脑中忽然浮现了赤城那略带挑逗意味的笑容。
“你要喝什么。”一句不带任何感情的话打断了威尔逊的思绪。
他定了定神,说道:“跟长官一样好了。”
清晨的朝阳照射进了咖啡馆中,多少驱散了原本有些昏暗的大堂。为了使谈话不被打扰,天城和威尔逊避开了周围的几个客人,选择坐在店中隐蔽的一角。
威尔逊默默地盯着眼前这杯咖啡盘旋着飘到半空的热气,一动不动。而天城也没有在意他的异样,自顾自地端起了咖啡,轻轻地抿了一口。可能是慑于咖啡的苦涩,女子微微皱了皱眉,随后加入了几块方糖。稍作搅拌后重新品尝,这才放松下来,淡淡道:“真是的,我就是喝不惯你们白鹰的咖啡。咳咳…我曾喝过这个世界上最苦的药,可它就算是再苦涩,也是实实在在地、治病救人的良药。咳咳…而这咖啡,同样苦涩,却需要方糖这种虚伪的甜蜜来掩饰它的实质,才能让人下咽。多么讽刺。”她说着,一边摇着头,一边观察着面前之人的反应。
威尔逊当然听得出天城话里有话。他越发地感到局促,下意识地双手互握,眼神也在躲避天城的注视,并没有回应她的意思。
这样的表现令一向严格的天城很是失望。从外表来看,虽不及指挥官,但是他确实长了一张蛮好看的脸,也难怪妹妹会喜欢他。可是对于未来的妹夫,天城有着更高的要求。她希望自己的妹夫是一个有责任也有担当的男人,而不是仅仅有一张好看的皮囊。可威尔逊的表现显然并没有达到天城的心理预期。
天城重新放下了咖啡,也没有再言语。而威尔逊本就是内向的人,就算是他明白天城是想对自己说点什么,可是出于内心的懦弱和对天城的畏惧,他一句话也不敢说,只能像鸵鸟一样埋起自己的头,逃避那本该由他承受的一切。一时间,一种尴尬的气氛在这份沉默中蔓延开来。
“唉。”最终,还是天城打破了这阵沉默。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将身子向椅背上靠了靠,说道:“你别紧张。咳咳…我来找你,不是兴师问罪的,而是想跟你好好谈谈。”她还是心软了,不管这小子再怎么不成器,他终究是妹妹喜欢的人。她也不想过于为难他。
“长官要…谈什么……”
“我想跟你谈的是,赤城。”
其实一开始天城是不愿意插手这件事的。她一直觉得,妹妹的终生大事,理应由她自己来决定。就算是期间有一些磕磕绊绊,她也相信妹妹能够独自解决。所以,对于赤城和威尔逊,天城一直都是持一种放任的态度,没做过多的过问。xǐυmь.℃òm
可是就在昨天,加贺告诉了自己一些事情。尽管她说得很隐晦,但是敏锐如天城,马上就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也深明问题的严重性。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在事情变得太晚之前,好好地跟威尔逊谈一谈,至少要提醒他一下。
而直到刚才进入咖啡店之前,她都一直在抱着一种侥幸心理,希望加贺的担心是多余的、这小子不是个胆小鬼。可是经过简单的试探,天城悲哀地发现,加贺之前所言,丝毫不虚。
还真让加贺说中了,真是令人难过的精准啊。她在心里暗自叹息道。
加贺越来越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隐忍是一个非常糟糕的决定。
虽然现在都已经有了各自的生活,但是她与赤城毕竟是已经朝夕相处了20年的搭档,就算是不再像以前那样时时刻刻在彼此的身旁,可是加贺依然是最了解赤城的人。的确,自从赤城结识了那个名叫威尔逊的男人之后,脸上展露出了加贺很久都未见过的真心笑容。可奇怪的是,有时从威尔逊那里回来之后,赤城姐姐会莫名地发一会儿呆。
那绝不是回味的样子。加贺认得赤城的表情。20年前天城离开后,赤城也是这个样子。她好不容易才走出了姐姐失踪的阴影,可是在休暇之余,赤城总是会默默地呆坐在那里,双眼无神地看着远方。每当这个时候,加贺都会在赤城的身上感受到一种难过,一种名为孤寂的难过。
加贺不敢上前打扰她。每次望着她那显得孤寂的背影,加贺就难以抑制地觉得心痛。而每当自己试图与赤城说些什么的时候,却总是看到她嘴角的那一丝带着隐忍的微笑。每到这个时候,加贺都会非常自觉地闭上嘴。但是这一次,她打定主意,一定要对赤城姐姐说些什么。至少她要把真相说出来。至于姐姐怎么做,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那天晚上,赤城从外面匆匆赶回宿舍后,却发现一向生活规律的加贺并未早早入睡,反而从自己一进门开始就在默默地看着自己,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啊啦,加贺,怎么不睡觉啊,趁着现在没有远征的任务,要好好休息哦。”赤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故作轻松道。
加贺摇了摇头,略作犹豫,吞吐道:“那个,赤城姐姐…”
“嗯?怎么啦?”赤城眨着眼睛望着加贺。
加贺做了两个深呼吸,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道:“姐姐你……刚才又去了那个人那里吧。”
一提到这件事,赤城不禁捂着自己的脸,语气也变得羞涩起来:“哎呀呀,这个嘛…那小子总是有些不自觉,总得有一个人去监督他好好吃饭嘛。”
“为什么?!”加贺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她从卧榻上站了起来,看着赤城道:“这种事情…姐姐你可是重樱最骄傲的一航战,怎么会、又怎么可以为了一个这样的人低头?!”
面对着搭档的质询,赤城的动作滞了一下,之后默默地放下了自己的手。加贺看到,赤城又露出了自己最为熟悉的那种微笑。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是向着远处发呆,而是对自己道:“声音太大了哦,加贺。会吵到别人的。”红狐转过了身,望向窗外那点点繁星。“你应该明白的吧。爱一个人,就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就算是折了自己的骄傲,也会认为这是值得的。当初你为了尼尔和蕾缇希娅而决定回归碧蓝航线时下了多么大的决心,那么我现在的决定就有多坚定。”
“可就算这样,姐姐你也不用做到这种程度吧?!”加贺忽然觉得很不可思议,她端起了自己的右手质问道。“你已经做得够多了!可他呢?回应了你什么?对你的付出他真的了解吗?难道你真的甘心在他面前只作为一个被他摸摸头就会摇尾巴高兴的宠物吗?!”
加贺情急之下出言不逊,可是赤城却并未动怒,依旧以平静的语气道:“加贺,我知道你在说什么。可是,纵然这世界上有千般万条道理,也抵不过‘我愿意’三个字。没错,目前为止,我对威尔逊所做的一切,包括我的感情,包括我的骄傲,包括陪在他的身边打理好他的一切,都是我愿意的。”
“可是,”加贺再也忍不住了。她知道自己必须说出那句话。“那你也应该知道,他明明只是把你……”话刚刚说了一半,加贺却忽然住了口,因为她看到,赤城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玻璃上映衬出的赤城那俏丽的脸上,尽管依旧带着隐忍的微笑,眼角却不知何时有了泪。那晶莹剔透的泪珠仅盘踞了片刻,就顺着赤城的脸颊滑落了下来,滴落到了地上。
赤城轻轻地在脸上拂了一下,随后回过头望向这个一直在自己身边的搭档,摇了摇头。从她的眼中,加贺分明看到,那双已经泪眼婆娑的眼睛在不断地对自己说着三个字:“不要说。”
一声长长的叹息出现在了二人之间。加贺没有再说下去了。她帮姐姐擦干了眼泪,安静地回到了自己的床上。苍白的月光照射进了房间之中,也照在了一直未眠的加贺的身上。她直直地看着天花板,听着自己的姐姐在抽泣中入眠。
哪怕是虚幻的幸福,姐姐也不愿意将它撕碎吗……
不,不行,哪怕是亲手将这一切毁掉,她也绝对不能坐视姐姐沉迷在这虚假的谎言之中。加贺轻手轻脚地起了身。她知道,还有另一个人,可以挽回这一切……
“天城姐,我希望我猜错了。可是我真的不觉得那个人爱赤城姐姐。恕我直言……我敢肯定,他只是把赤城姐当做他未婚妻的替身罢了。”
加贺的这句话一直萦绕在天城的脑中,挥之不去。天城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不是正确的,但是,出于身为姐姐的立场,她必须要站出来干预这件事。如果真的如加贺所说,那么无论如何,她都要替妹妹讨回公道。
“我不想浪费时间,所以就直说了。”天城顿了顿。她探过身,又加了一块方糖,之后一边搅拌一边道:“威尔逊先生,对于你来说,赤城究竟算什么?”
威尔逊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太阳慢慢地升了起来。被立柱挡住的光线投射成阴影也在逐渐地移动着,慢慢地笼罩在了威尔逊的身上。
“一直以来,赤城都是一个很单纯的孩子。她就像是一张白纸一样,很轻易地就会染上别的色彩。我……听到一些风声,也看到了我妹妹的现状。我有理由相信,她现在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都或多或少地与你有关系。这一点,那孩子倒是跟我很像。”她微微抬起头,似乎在回忆着自己的过往。
威尔逊很艰难地抬起头,试图争辩道:“长官,我……”
天城叹了口气,不再把玩面前的咖啡杯,正色起来道:“关于你的事情,我或多或少也都知道一点。这本来是你的私事,我不应过问。可是现在,既然已经牵扯到了赤城,我就不能无动于衷了。可能这并非是出于你本意,但是你已经不可避免地对身边人造成了影响。我钦佩你对未婚妻的深情,但是我也想提醒你,抱着对已故之人的感情,并以此套用到跟身边之人的相处之上是极其错误的行为,这是对赤城、也是对你自己的不负责。”
“……”
“听着,我不是来棒打鸳鸯的。赤城那孩子喜欢你,非常喜欢你。如果你们合适,我很乐意接受你作为我的妹夫。但是在此之前,我希望你仔细地想一想,你到底把她当做了什么。如果你和她真的相爱,那么很好,我祝你们幸福;但是如果你只把她当做了你未婚妻的替代品,那么,我想拜托你,能不能到此为止呢?”
天城已经离开了。
杯子里的咖啡早已变得冰冷,不再冒出热气。那团阴影此时已经移动到了窗边的位置,正好将这里的一切完全笼罩其中。男人独自坐在那里。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像是一樽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我曾经犯过一个巨大的错误。在那之后,我便衷心地希望身边所有的所爱之人不再经受我的痛苦。我希望你能想清楚。你爱她吗?你想得到什么?你是怎样看待她的?你不需要现在给我答案。但是你需要对你自己、也对赤城有个交代。假如你还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假如你对赤城哪怕还有一丝丝同情,那么如果事情变得很遗憾,能不能请你就此放过她呢?”
那沉重的话语仍然萦绕在男人的耳畔。虽然港区地处大洋之中,一年四季温暖如初,可是他还是觉得彻骨的冰冷。
许久,他抬起了头,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那阳光明媚的街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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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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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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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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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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