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辫儿这一年多来,久在军营战阵之中出没,随着雁营剿过塔教,打过太平军,经得多、见得广了,遇事已不似从前那般慌里慌张、毛手毛脚。但他得有今日光景,全凭林中老鬼暗中点拨,知道此人有神鬼难测之机,不言则已,言则必中,见他如此一说,岂有不信之理。
张小辫儿脑中一转,心想当初你这个老儿可是亲口许下,若是张三爷真有马高镫短的时日,则必来帮衬扶持,岂能说过了不算?于是忙对林中老鬼说道:“小子当年饥寒交迫生计无着,幸得老先生不弃,三番两次指点迷津,否则早就成了‘路倒’喂了野狗,现在连尸骨也剩不下了。还求您老人家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再指点小子一条生路。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林中老鬼仿佛是个死人般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言道:“老夫早就说过,看你张三爷的气色极高,必主大富大贵,才有意在暗中扶持于你。但须知上天有好生之德,你雁营杀人太多,惹得凶星犯主,所以命里注定要有一场大劫。可只要躲过了此劫,你今后飞黄腾达再无阻碍,功名利禄不求自得,扫地也扫出金锭子来。可这天罗地网般的劫数连神仙也算不出来,怕是不那么好躲,真要该着你死,纵有一千条性命也就此休了。”
张小辫儿大惊失色,咕咚跪倒在地涕泪齐流,恳求林中老鬼务必相救则个。张三爷前边十几年穷困潦倒,度日如年,水里火里扑腾了多时,好不容易熬出点儿头绪了,可还没等到安稳受用,就要如数被老天爷收走了,真是“早知富贵生前定,悔却从前枉用心”。
林中老鬼道:“暂且不必如此惊慌,老夫既然当年跟你说了,要周全你一世荣华富贵,遇此大劫临头之际,自然不肯袖手旁观。古人言物有一变,人有千变,若要不变,除非三尺盖面。只要张三爷你依着老夫之言行事,不管是天诛还是地劫,皆可如履坦途,必保万无一失。”
林中老鬼说完,就从祠堂中的许多野猫当中,拣出一只大花猫来,并从怀中取出一个火漆封存的竹筒子,都交给张小辫儿,问他可识得此猫。
张小辫儿也不知林中老鬼是何用意,用眼打量那只大野猫,只见它一身锦绣似的花纹,生得呆头呆脑,憨里憨气,而且尾长爪短,猫脸奇大,额上顶个“丰”字。张小辫儿学过《云物通载》里的《猫谱》、《猫经》,如何能不认得,便答道:“按照猫相之说,此猫名为长面罗汉的便是,好像是个从来不会开口的哑子猫。”
林中老鬼道:“这猫儿确是唤作长面罗汉,生来就是个佛陀的性子。金童耳、玉女腰、仙人背,虽然驯服木讷,但它并非是不会叫唤的哑子猫,只是愚民无知,认定此猫妨主,是个降祸的太岁,耗气的鹤神,所到之处,总有灾殃出现。其实不然,它是能见凶相征兆,开口必主不祥,故此轻易不肯开口,从今日开始,你要时时刻刻将它带在身边,形影相随,寸步不离。什么时候你听到这长面罗汉开口,也就是你命中劫数来临之兆,到时候你须立即打开竹筒。这竹筒中自有回天之术,务必依照其中指引行事,切不可有丝毫怠慢,否则你张三爷必死无疑。”
林中老鬼又告诉张小辫儿:“日月有盈亏,星辰有失度,为人岂无兴衰?老夫虽然深知此理,又看出凶兆已近在眼前了,但天机最巧,天意难料,却也说不准这劫数究竟是几时来,又是如何来,故在竹筒子里留下回天保命之策。如今老夫所能帮衬于你的,仅此而已,到头来能不能留下小命,就看你张三爷自己的造化了。咱们之间的缘分到此也就尽了,今日一别,此后再无重逢的时日,所谓相见何太迟,相别何太早,三爷你就好自为之吧。”说罢扬长而去,竟自转入猫儿巷中不知去向了。
张小辫儿听了个一字不漏,真教心惊肉跳,自知此劫厉害,怕是避不过去,难免惶恐不安,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低头看见身前伏着一只长面罗汉猫,自己手中又握着个函封牢固的竹筒子,里面沉甸甸的,触之有铜声,似乎装着几件细小金属器物,这才明白刚才经历的真真切切,绝非南柯一梦,忙朝林中老鬼离去的方向拜了几拜,心中空落落的若有所失。
张小辫儿想到自己在金棺坟遇仙、瓮冢山挖出僵尸、松鹤堂药铺换猫、槐园掘藏、筷子城撞着老鼠和尚、荒葬岭擒杀鞑子犬、从古井中打捞青铜风雨钟、提督府捉拿白塔真人、黄天荡大破粤寇,这种种离奇绝险的经历,算来都与林中老鬼脱不开干系。
俗话说得好,“幸灾乐祸千有人,替人分忧半个无”,这世上冷眼看热闹的人,向来是要多少有多少,可一旦你有了难处,要寻个能在关键时刻提携帮衬一把的人,却总也找不出半个。张三爷命中能遇到林中老鬼相助,已然是福分不浅了,有道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这等奇人异士的踪迹也正该如此。
张小辫儿胡思乱想了一阵,又将林中老鬼最后留下的话语仔细揣摩了几遍,虽然不得要领,却也知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索性横下心来,揣了那枚竹筒,抱起罗汉猫,径直回到营中。
自此之后,一连数日,张小辫儿只在营中守着长面罗汉猫,这一人一猫,朝夕相对,寸步不离。他不知究竟祸从何来,整日整日地提心吊胆,唯恐此猫忽然开口,给他来个措手不及,可那罗汉猫一如常态,始终不见有丝毫异状。
这一天晚间,张小辫儿在营中凭几而坐,长面罗汉猫就伏在他身前的桌案上睡得正香,忽闻飞檄传至,急如星火。原来有官军与粤寇在义县激战,上峰要调遣灵州雁营连夜驰援,接令后一更擂鼓聚兵,二更点将出城,片刻不得延误。
那军令如山,张小辫儿自然不敢有违,又思量着与其在城中苦等劫数来临,实在太过煎熬,倘若三爷命中真有一场大劫,须是避得过初一,避不过十五,躲了霹雳,也躲不开雷公,但人挪活,树挪死,倒不如随军出去见机行事。当即便同雁排李四等人聚拢本营团勇,收拾披挂齐整了,列队开拔,二更前离了灵州城,从官道上往西进发。
雁营的兵勇足有两千之众,营中以雁户为主,另有许多投效而来的绿林响马,若论阵前厮杀之事,历来是灵州诸营之冠。但雁营杀贼再多,应得的封赏也都被老图海那种欺君误国、冒滥居功的贪官污吏抢占去了,恰似是鹬蚌相争,到头来反被渔人得利。wWW.ΧìǔΜЬ.CǒΜ
张小辫儿和雁排李四等人,眼看着仗越打越大,自己这伙兄弟们在阵前出生入死,论功行赏的时候却总是没份儿,心下难免都有愤愤不平之意,甚至曾经打算再去山上落草。但赶上这种荒废年头,就连杀人越货的响马子,都是没处去杀富济贫的,山贼们连日发不得市,最终揭不开锅饿死的也有,要是不来当兵吃粮,绝没有别般生路可寻。
这时刚得回城休整,又奉命前往义县驰援,人在矮檐下,怎得不低头?军令一到,恰似星急火急,只好匆匆忙忙连夜赶路,也不管是四更五更,日里夜里了,正是急不辨路,待雁营走到天亮时分,前边被一片岭子拦住了去路。仔细看那绵延起伏的山脉,真是“高峰千丈冲霄汉,瀑布飞帘百尺悬。山峦起伏多怪样,乱石横陈少人行。苍阴蔽日藏猛兽,悬崖陡壁心胆寒。野草闲花铺满地,古藤荆棘把路拦”。
雁排李四骑在马上,手搭凉棚看了多时,就提起鞭子指着前边的山峰,对张小辫儿说道:“看这山势果是雄勇,却不知是个什么去处?”
张小辫儿正自魂不守舍,冷不丁被人问起,才连忙抬眼打量,发现竟离以前金棺坟不远。他是向来识得这片山岭的,便答道:“此地唤作青螺岭,险峻非凡,过了岭子即算离了灵州地界。要去义县,只好取山路穿岭而过,否则咱们兄弟还要多绕上一天的路程。”雁排李四道:“兄弟们赶了一夜,没耐烦绕路转山,既然如此,穿岭而过就是。”当下带队进山。
青螺岭群山环绕,当中抱着一块盆地,自古便有个偏僻的镇子,称为青螺镇。雁营的队伍经山路进来,翻过了岭子,就已望见山坳深处,一片片苍松翠柏,古木盘龙,树丛掩映之中青砖碧瓦,屋宇连绵,赫然是个古镇模样。
雁营本打算避开青螺镇,直接穿岭过去,但山里的天气,是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凉风一起,转眼间吹动乌云,遮得昏天蔽日,云层中霹雳滚滚,眼看着风雨就下。雁铃儿对张小辫儿说:“听天上的雷声响得不善,看来这阵暴雨必然不小,雨中的山路陡峭湿滑,恐有意外发生。咱们全营走了整整一夜,都疲乏得紧了,不如先到青螺镇里稍事休息,避到雨住了再走不迟。”
张小辫儿也正有此意,他向来偷懒耍滑惯了,眼下虽然军情紧急,但回头只要推说“途中遇到暴雨难以前行”也就是了,便说道:“妹子所言极是,看来这有智的妇人,果然是胜过男子。”招呼左右道,“弟兄们,都随三爷到镇中歇脚去也。”说罢便告之各哨哨官,指挥着雁营掉转行军方向,径投隐在深山中的青螺镇而行。却不料这一去,竟是“猪羊拱进了屠户门,一步步自投死路来”。
欲知青螺镇里究竟藏有什么古怪凶险,且听《金棺陵兽》下回分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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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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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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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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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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