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夜晚,一片灯火通明,连星月也逊色暗淡下来。
街道穿梭的车流和人群,无数背影交织婆娑的身影,像暗夜里的浮游生物,在冰冷的林立高楼间搜寻人间的温度。
出了商场,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公交站台,温雨桐寻到长椅的一角坐下,斜身倚在旁边的玻璃广告牌上,终于找到个支点。
不该发脾气的。
明明是她没有讲出实情,那个破败到令人不齿的家,越少人知道越好。
明明是她骗他只是和那个男人吵架了,所以离家出走的。
他什么都不知道,家里却突然多出一个人,也难怪他会不适应。
原本就是不喜欢热闹的一个人,她这样子确实挺讨厌的吧。
真没用啊,温雨桐。
末班的公交车驶来,着急上车的人已经早早在围栏处排起了长队,人群拥挤间传来婴儿的啼哭声,抱着孩子的母亲柔声安慰着。
一层又一层的重影模糊了视线,温雨桐撩开眼皮望向夜空,几颗若隐若现的星,闪着微弱的光。
“宝贝听话,我们马上就能回家了好不好?”
她已经没有家了。
没有家也没有钱。
爷爷奶奶根本不会管她,一直以来他们都不待见妈妈和她,每次见面除了奚落还是奚落。
那个男人打算再婚时妈妈才去世半年,他们却笑得比谁都高兴。
她就算饿死也绝不会去找他们!
真不知道妈妈当初是怎么找到这家人的,闭着眼睛摸的吗?
脑袋无意识地撞着玻璃牌,温雨桐垂眸抿紧双唇。
现在连唯一一个能收留她的人都得罪了,接下来她要怎么办?
“一会儿撞傻了。”
男人低沉清冷的嗓音从身旁传来,温雨桐愣了一瞬,仰头看向他。
“……”
“不认识我了?”看着女孩儿震惊的瞳孔,凌浩冷嗤一声,“看来是真傻了。”
将左手提着的一箱奶塞进她怀里,“你的,自己拎着。”
“……”咬着下唇,温雨桐低头看看它,又仰头望着他,嗓音委屈着,“这是临别礼物吗?”
“什么?”凌浩没听清。
“临别……礼物。”越说声音越小,小姑娘向下弯着嘴角,可怜兮兮地看他。
凌浩忍不住气笑了:“你还想去哪?”
摩挲手中的纸箱,哑着的嗓带了点哭腔:“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
他一开始的确是想借机刺激一下她,让她知道,在外面没有在家里过的舒坦,这样她或许会尽快回去。
只是小姑娘这么大的反应,在他意料之外。
两人这两天你来我往的舌战也没觉得有什么,他以为这次也会一样。
是他失算了。
无声叹了口气,凌浩走上前蹲下,仰视她微红的双眼,微卷的睫毛上还坠着泪珠:“要,回家吧。”
见她点头,薄唇几不可见地扬了下,却在起身准备离开时被她从后面拽住。
垂眼瞥向瘦小白净的指尖,视线上移到她脸上。xǐυmь.℃òm
“别指望我帮你提奶,谁喝的谁拿。”他冷声说。
“对不起。”
“……”
瞳孔微颤,睨着小姑娘低下的脑袋,毛茸茸的发顶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事的小猫,等待主人随意蹂躏。
墨眸微狭,凌浩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在那乌黑柔软的发上轻轻压下。
薄唇开合,吐出的几个字宛如安谧优美的夜曲,在温雨桐耳边炸开:“小朋友。”
须臾后,他收回手,握拳在唇边咳了咳,催促道:“快点走,回家还得做饭。”
“……嗯。”
在他碰到脑袋的一瞬间,全身的感官似乎都汇集到那一处。
回过神,温雨桐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些虚浮,她忍不住又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快步朝男人跑过去。
奶箱垂下的重量仿佛在告诉她,这世界上还有属于她的一缕牵绊。
*
晚饭,温雨桐如愿吃上了醉鸡。
她一边允着手指,一边听凌浩的安排。
“我的工作性质你知道,说忙的时候可能半个月都不会回家,你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少点那些油盐重的外卖,特别是那些无牌照的小作坊的,尽量少吃,小区外面有几家饭店还不错,去那里点,电视柜里有现金,嫌饭店贵就花我的。”想了想,他又补充了句,“不用你还。”
这大概是两人见面以来,他一口气说过最多字数的话。
温雨桐捧着水杯喝了两口,喉间终于顺畅了许多,她胡乱地点点头,“知道了。”
看了眼被啃掉大半只的鸡,凌浩叹息了声,“吃完就快上去睡觉吧。”
“嗯。”
温雨桐回头盯了会儿男人消失在书房门外的身影,回过头,扬了扬唇。
好像经历过今晚的事后,开始关心她了。
果然不出凌浩所料,凌晨两点半,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他掀开眼,接通电话。
“有案子,我让小黎去接你。”
电话那头,伴着警铃和吵杂,男人大着嗓门喊。
凌浩穿好衣服,到楼下等着。
看了眼手表,目光不自觉瞥向楼上。
他走到玄关附近,将墙壁上几乎与白色融为一体的仪器盖子掀开,将警备提到一级,按下开关。
了解到凌浩的起床时间,温雨桐再也不像昨天起得那么早。
美美滴睡了一觉,闹铃响起,她伸个懒腰下床,准备去做早餐。
虽然炒菜不会,但煮饭她还是可以帮忙的。
从楼上下来,她打着哈欠往厨房走。
视野中突然多出一块白色的影儿,她收回脚,向后退了两步,看向桌面。
白色的A4纸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不同于他的沉静,字倒是张扬许多。
“局里有工作,归期不定。”
温雨桐低声念着。
还真是言简意赅。
“切,还‘归期不定’,拽这文绉绉的词。”
吐槽归吐槽,温雨桐又扫了眼这一行字,想了想,将纸叠起来,塞进衣袋里。
冰箱里,昨天两人买的食材将它塞得满满的。
她看了眼青菜,想起之前凌浩炒菜的样子。
感觉好像挺简单的,十分钟就结束了。
要不……试试?
从她上次炒菜,已经过去好多年了,当时年纪小,现在有了这么多见习经验,应该也不会太难吧。
把菜洗好,切完。
温雨桐回忆了下妈妈说过的步骤,先将锅擦干,倒上油。
然后,开火。
“滴滴滴——”
“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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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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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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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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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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