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道,女子嫁人若只有一纸婚书,倘或日后被辜负甚至被休弃,都只能吃哑巴亏。
女子立世,本就不易,从古至今,世人对女子总是百般苛刻。
倘或女子因着男方家穷处处贴体少了应有的礼仪,他日被弃,旁人只会觉得这是自轻自贱的报应,而不会可怜一片真心被辜负。
八抬大桥,风光大嫁,是女子身份的象征,也是被重视的标杆。
一纸婚书,便定三生,缘好缘孽,都是咎由自取。
更何况,人们爱看的是高开低走的悲剧,登高跌重方能叫人扼腕,平地摔跤不过徒惹笑话。
百姓看戏文时,也只会心疼那风光大嫁却被无情弃刘兰芝,至于那为独守寒窑十八年的王宝钏,却被当做反面教材,用来教育自家女儿不可为了爱情失了心智,最终落得个守十八年寒窑当十八天平妻皇后就暴毙的下场。
总有人会为那轰然炸开却转瞬凋零的烟花一叹,但没有人会去关心静水深流去向何方。
顾南星看着白老夫人真心疼爱自己的模样,恍惚间又看到了祖母。
她没想到,她这一生,还能再遇见像祖母那般疼爱自己的人,就为着这份心,顾南星也觉得此生值了。m.χIùmЬ.CǒM
也因着这份心,她和白景天的婚事不能大办。
大办,日后清算起来,就会连累白家。
若只有一纸婚书,他日祸事起,白家还可脱身。
思至此,顾南星站起身,转身跪倒在白老夫人面前,一句一字道:“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白景天微微一怔,随即也起身跪在顾南星身边:“祖母,孙儿此生所求,不过一个南星罢了。今生今世,永生永世,孙儿绝不负南星。”
白老夫人盯着顾南星看了半晌,叹气道:“罢了,你们既做了决定,我便不会多说什么。只是三书六礼的流程还是要走,你如今是赵掌事的徒弟,他勉强也算得上你的半个高堂,后面的事说简单也简单,说繁琐也繁琐,不过你们也不必为此担忧,这些琐事,交给我们几个老的就好了,你们只管……忙你们的去。”
“南星谢老夫人。”顾南星对着白老夫人行了个大礼。
“都如今了,还叫老夫人?”白老夫人看着顾南星,“该叫祖母了。”
顾南星脸一红,白景天将顾南星拉了起来坐到白老夫人身边,笑道:“南星,快叫祖母。”
白老夫人看着顾南星:“是了。嫌我没有给改口费不是?”
说着拉过顾南星的手,从自己手上褪下一个和田玉镯子给顾南星戴上:“这是我当年的嫁妆,原是一对,一只给了景天的母亲,剩下这只就交给你了。”
顾南星低头看着手腕上温润晶莹的和田玉镯子,低声道:“多谢祖母。”
白老夫人拍了拍顾南星的手:“这才是好孩子,日后,就是我白家的人,缺什么,要什么,只管和我说。若景天那孽障欺负了你,也只管和我说。放心,只要有我老婆子在一天,就绝不会叫你受委屈。”
“祖母,我哪儿敢欺负她。”白景天裂开嘴笑不停,白老夫人看着自家孙子那副不值钱的样子,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孽障,总算如愿以偿。
而自己的那桩心事,也算放下。
如此也好,风光大办,焉不知是害了她,也害了白家。
总归她入了白家的门,她就不会叫她受半点委屈,就算拼了老命,也会保全她。
毕竟她是……
想到这里,白老夫人倒吸了口气,那些平日不敢想的事竟涌上心头。
这是她不愿想,也不能想的事情。
哪怕明知,也要装作不知。
就连想……也不能。
思至此,白老夫人对顾南星和白景天道:“为了等你的藕粉桂花糕,我起了个大早,如今竟有些乏了,你们回吧,我也好去睡个回笼觉。”
白景天忙拉着顾南星起身:“祖母,那我和南星便先回去了,晚上逮着阿狸了,再带着它来给您老人家请安。”
白老夫人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回到东苑,白景天拉着顾南星的手喜滋滋的问道:“南星,你方才在祖母那说的什么羞不羞的话,能不能再说一遍给我听听。”
顾南星瞥了眼白景天,甩开她的手径直进了暖阁。
白景天忙跟了上来,继续笑道:“对了南星……我想着……要不要……”
顾南星抬眸:“什么?”
白景天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顾南星的脸色,小小声道:“我想着要不要给你的家人立个衣冠冢,虽说我们的婚事没有风光大办,但是我总想着给他们上柱香,慰告亡灵,让他们在九泉之下不再担心你。”
顾南星坐到暖阁窗边的案几上摆弄着自己的瓶瓶罐罐,听白景天这么一说,拿着瓷瓶的手一顿,良久,方缓缓道:“不必了,若有心,回头陪我去大悲寺上柱香。”
想了想,顾南星又道:“上完香后,我们爬到最高的那座山上,对着南边磕几个头变算尽孝了……”
祖母……会原谅她的吧。
顾家317口人命,会理解她的吧。
她一刻没有忘记身上的使命,她只是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太冷了。
“南边?”白景天有些疑惑的看着顾南星,但是始终没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
慕容家那几个老仆,被祖父祖母打发到了欧阳妈妈管理的庄子上去了,上回出去游庄子,白景天有心想要跟他们打听些事,可欧阳妈妈一见他们来,便将人使唤走了,欧阳妈妈做的这般刻意,倒叫他不好意思再去追问什么。
南星身上有太多秘密,他又想知道,又不敢知道。
白景天总觉得,那会是他无法承受的真相。
他更怕的是,他好不容易得到的南星为因此离开自己。
想到昨夜那番话,白景天更觉得心惊,拼命想要把脑海中的疑虑甩向九霄云霄。
如今她已经是他的夫人,再过些时候,等祖母和赵掌事把流程走完,她就是东苑名正言顺的少夫人。
至于其他,都不重要。
什么真相,什么身世,他不在乎。
他要的,是面前这个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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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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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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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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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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