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乍起,吹的一片残荷打着卷升起又落下。
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乍起拂面寒。
秋风散荷影,秋雨打薄衫。
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
细雨被风挟裹着钻入乌篷船内,二人虽喝着暖酒,不免也沾上一层寒气。
白景天怕顾南星受凉,转身拉下乌篷船上的竹帘。
篷内陷入黑暗,所幸船上蜡烛油灯火折子应有尽有,他们二人摸索着一番,同时将蜡烛和油灯点着。
暖色烛火微微跳动,印的二人微醺的脸愈发的红。
顾南星学着白景天的样子,也闷了一口酒,继续说道:“普通人在权贵面前,宛如蜉蝣撼树,我也……不过是区区蝼蚁罢了。”
“南星……”
“你不必安慰我,对于失去亲人的人来说,所有的安慰之言都是废话,人的本质就是孤独,悲喜本不相通。”顾南星看着白景天的样子,突然就笑了,只是这笑无比凄凉,让白景天看的心惊,“人死了,便是死了,所有赎罪,都徒劳无功,你若真是觉得心中过意不去,不如多给他们些银钱来的实在,手中有银钱,走路底气足,免得他们日后被迫卖儿卖女,那才真是罪孽。”
“我知道,我自然会妥善安排。”白景天声音低了下去,他不是第一次直面生死,却是第一次直面别人因他而死,心中始终过不了那道坎。
“我知道,你想离开白府,一半是为着逃避,一半是为着替自己赎罪,可是三少爷,逃避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赎罪,也不是你这般赎罪的。”顾南星直接戳破白景天的心事,“你有三错,一错是你居然觉得白府的不太平是因为你少东家的身份,二错是你居然想着把白府交给二爷或四爷手中,三错是你……你居然想和我私奔,聘为妻,奔为妾,三少爷,你是欺我一介孤女,好糊弄吗?”
“我自然不是,我怎么会,我又怎么敢?”白景天急道,“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立马禀明祖父祖母,让他们为我们操办婚事,你若不愿意,那我便一直如现在这般陪在你身边,与你寄情山水。”
“可我想要的,不是寄情山水。”顾南星苦笑,“你当医者仁心四个字,只是说说而已?”
“南星……”白景天哑然。
“我想要的,是凭借自己的医书,让世人免受疾病之苦。我想要的,是在瘟疫横行时,能悬壶济世,救人于水火。我想要的,是太平盛世而不是尸横遍野,我想要的,是天下清明,而非冤魂难安。”顾南星当真是有些醉了,她说着说着便笑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便潸然而下,“生而为人,立于天地间,所求不过一句仰俯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
“仰俯无愧于天地,褒贬自有春秋。”白景天喃喃道。
只觉得这句话似有千斤重,沉沉的压在他的心上。
又觉得因着这句话,他那逐渐颓靡下去的心又渐渐苏醒了过来。
怎么能不站起来呢?白景天!
你忘了从前的豪情壮志吗?你就甘心做个懦夫狼狈而逃吗?
你真的,可以做到远走高飞不管不顾吗?
“三少爷,你太想当然了,且不说其他,你只需想想,若白家真落在二爷或四爷手里,会是什么结果?”顾南星继续道,“二爷和四爷已然因为继承人之位疯魔了,你真的放心让他们掌管白家?掌管百草园?二爷和四爷的德行你已然明了,二奶奶和四奶奶的德行你也有目共睹,你有没有想过你就这么一走了之,白家得乱成什么样?关东得乱成什么样?老太爷和老夫人阅人无数,倘或二爷和四爷是值得托付之人,他们又为何坚持让你做这个少东家?”m.xiumb.com
白景天陷入了沉默。
他一直觉得,祖父祖母坚持让自己做少东家,是因为自己是长房长孙。
却从未想过,根本原因,不过是二叔和四叔不堪重任。
“远的不说,你就想想人厌狗嫌的三房当如何自处?”顾南星毫不留情的把事情放在台面上来讲,“三爷嗜赌,府中下人都敢编排,五姑娘有腿疾,眼看就要及笄亲事却无着落。你难道指望为了争权而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二爷或四爷会在乎这些人?又或者说你认为二爷或者四爷他们赢得掌家权后会放过彼此?三少爷,虚假的和睦始终都是虚假的,逃避的懦夫始终也是懦弱的,这世上有什么闲云野鹤?无家可归的丧家犬倒是很多。”
雨渐渐大了起来。噼里啪啦地砸在竹篾编成的篷顶上。
听起来别有一番苍凉意,白景天微微挪动身子,靠在船栏上,透过帘子缝隙朝外看去,暮色沉沉,细雨乱飞,残荷随风左右摇摆,风荷苑只剩风雨声。
冷雨打枯荷,竹影掠寒潭。
秋意在一夜之间逐渐转浓,冷意中带着沉重的苍凉,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三少爷,你得明白一个道理。”顾南星不知不觉已喝完一壶酒,她自顾自又温上一壶,水已不似先前烫,温出来的酒也只是将将不冰而已。
“什么?”白景天也喝完自己壶中的酒,抱起坛子准备再灌一壶,却发现酒坛轻了不少,他晃荡了两下,确定坛中还有酒后,这将坛口对着龙泉窑冰裂纹青瓷酒壶倒将起来。
却只得了半壶。
白景天不甘心的朝坛底看去,坛内空空如也。
他们已不知不觉喝完了一整坛桃花酿。
顾南星面色绯红,已然带了醉意。
白景天见状,将自己的半壶酒温好后,强行和顾南星换了酒壶。
顾南星也并不介意,拎着半壶酒自顾自喝起来。
“我……告诉你,这世上……很多事,就是这般没有道理,你服也得服,不服也得服。”顾南星有些语不成句,“有句老话说的好,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任何时候,我们能靠的,都只有我们自己,你……你明白吗?”
“嗯,我明白。”白景天有些好笑的看着顾南星,原来仙女喝醉了,和酒鬼也没什么区别,说话也是这般断断续续语不成句。
不,还是有点区别的,仙女就算醉了,也是这么美。
“你……明白……就好。”顾南星又闷了一口酒,“可……可不许再说什么罢手的话了,罢不了的,你既已生在白家,就该承担起白家子孙应当撑的责任,便好比我,我也得撑起我当撑的责任。”
“知道了知道了。”白景天咕嘟咕嘟一口气将酒闷了半壶,只觉得这桃花酿入口虽柔,可后劲却不小,他本就喝的比顾南星多,此时也带了许些醉意,“其实道理我都明白,我只是觉得很累……不想骨肉相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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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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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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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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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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