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上眼睛,一桩一桩的回忆着,挨个挨个的比较着。
父亲母亲是整个关东的传奇,郎才女貌,少年夫妻,携手前进,将岌岌可危的白家拉入正轨。父亲对母亲向来百依百顺,是整个关东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那自不必说。
北苑的白三爷虽不成器,却是出了名的惧内宠妻,他也从不避讳,旁人笑话他骨头软,他脖子一横说真男人又怎会把铁拳对向妻儿?在家称王称霸的都是废物点心,对内软对外硬乃真丈夫。
南苑的白四爷虽然是个暴脾气,却也是出了名的护短,说他脾气不好,可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白四奶奶的脾气更不好。要不怎么说一物降一物呢,要说白四爷是爆炭,那白四奶奶就是爆竹,一点就着,一说就炸,撒起泼来,谁的脸面也不给,白四奶奶如此肆无忌惮,那不都是白四爷自己宠出来的?
别看他们夫妻平日里吵吵闹闹,可白四奶奶真闯出什么祸事,白四爷头一个就要跳出来挡在她前面。
桌上的烛火微微一跳,白二奶奶有些心酸的想起白四奶奶刚入门时那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矫情模样,不免湿了眼眶,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待遇?
那时白四奶奶身怀有孕,吵着闹着要吃酸的,她忙前忙后好容易煮了了一碗酸梅汤给白四奶奶,结果白四奶奶当夜就闹了肚子,上吐下泻间将罪责全部推到了白二奶奶头上,说定是白二奶奶心中藏奸,嫉妒她要生儿子,故意害她。白四爷听闻,二话不说就上西苑质问白二奶奶,白二爷不但不护着自己,还陪着小心跟着白四爷一起指责她。白府的女人,都有爷们撑着,只有她,万事都只能自己扛着。
后来白四奶奶不负众望,生下白六郎,全家都当她是功臣,补品流水般的往南苑送,没有人记得,她生白四郎时,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身体至今还未调养好。
再后来事,变的有些遥远。
白二奶奶最不平的,也不过是当时被冤枉时,没有一人站在她面前。
可若细究起来,心中不平事那就多了。
不在乎是一回事,在乎起来,那便事事皆不平。
那时候,白四郎和白七郎为了个蝈蝈笼子打了起来,双双跌入荷塘中。春日天亮,两人皆发起了高烧,可白四奶奶却不依不饶的打上门,一见面二话不说就与她扭打在一起,非说是她管教不严,纵着自己的儿子害她的儿子。白二奶奶被挠的满身满脸的血痕,她哭着说自己的儿子也高烧不断,白四奶奶却啐了她一口说:“活该,那是他的报应,倘或我们七郎有个好歹,他也别想囫囵个儿的活着!”
白二爷全程则冷眼旁观,一声不吭。
白四奶奶见状,愈发嚣张,扯着她的头发就去撞门,白二奶奶挣脱间力气大了些,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推了谁,总之,白四奶奶撞在了门缘上,磕破了头。
当夜,白四爷就上门要说法,当着全府下人的面,狠狠将她这个二嫂数落了一顿。人说长嫂如母,老大的去了后,她就等同白府的长嫂,可她何曾有过半点长嫂应有的尊严?整个白府,也就那孽障白三郎,真真切切的尊重她这个二婶婶。
可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什么?不过是白二爷不在乎她罢了。
自己的爷们都不疼自己,难道还能指望别人?
白二奶奶越想越难受,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人在深夜时,最易多愁善感。
有些人平日不珍惜自己,可一旦心疼起自己来,就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值,谁谁都不配。
她对不起谁了?她没有对不起谁。
从来都只有别人欠她的份儿,没有她欠过谁什么。
白二爷睡的没心没肺,呼噜声传了过来,一声高过一生,白二奶奶看着白二爷,心中不免生出些反骨,她第一次意识到,身边这个男人,不过是个庶子。
怪道人说,庶子心邪,不可靠也。
原来“常言道”之所以常言,自有那常言的道理。
庶子果然在品行方面,不如人些,否则都是老爷的孩子,怎么就差了那许多?
许是白二奶奶心中的埋汰让白二爷生出些不安,他原本睡的正香,这会儿突然被惊醒,见白二奶奶还不来睡,只是坐在那默默垂泪,有些不满的哼道:“大半夜的这又是闹哪一出?好好的又哭它做什么?也不嫌眼泪多了给咱们西苑增添晦气。”
白二爷本是半梦半醒,说的话自己也未必走心,他嘀嘀咕咕说完,翻了个身继续睡。
白二奶奶抹了抹泪,怔怔的看着再次入睡的白二爷,暗自腹诽:“父亲是个翩翩君子,大哥虽去的早,却也是素来有温润如玉的好名声的,三弟四弟纵使各有各的不足,对妻儿却是疼爱有加,百般袒护,同是父亲的儿子,为何独独就二爷如此冷漠,难道紧紧只是因为杜氏?”
想到白老太爷和白老夫人乃神仙眷侣,他们中间插着个杜氏确实违和,幸亏杜氏有自知之明,整日吃斋念佛,从不出门。
可杜氏是怎么插入白老太爷和白老夫人中间的?白二奶奶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又想,或许杜氏当年是用见不得光的方式怀了白二爷,这才不遭人待见只能避世不出,又想到杜氏品行不好,才会让白二爷这么自私冷漠,本就不喜欢杜氏的白二奶奶心中对杜氏的怨恨又深了几分。
在这个白府,白二奶奶不敢明着去怨谁恨谁,唯有自己真正的婆婆杜氏,她恨也恨的明白,怨也怨的分明。
月华如水,冷月如钩。
白二奶奶独坐桌前,垂泪到天亮。
雄鸡扯着嗓子打了几次鸣,沉沉夜幕逐渐泛白,一颗星子从天边划过,带出长长的白色丝线,将鱼肚白的天空一分为二。
那丝白线越变越粗,由线便成了浅浅的河,河中浮出几抹突兀的黑,乍一眼看去,那黑好似一张张狰狞得意的笑脸,天空宛若被被凭空拉开一个口子,而那些被封印已久的魑魅魍魉终于得见天地,他们躲在暗处凝视着这片大地,正准备随时进攻。
xǐυmь.℃òm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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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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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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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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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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