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悲寺山门下,沈青遥坐在凉亭喝着茶。
青芥除黄叶,红姜带紫芽。
北方的茶都比南方粗犷许多,初入喉时甚至有些呛吼,稍许后却觉满口暖香,身处寒地却能品出暖香,倒也是中别样趣味。
沈青遥看着杯中暖色,眉头轻皱。
他们这趟去查关东吴家,却意外发现吴家世子和贤王府的管家有所牵扯,可是朝中却说关东皇商皆为东宫的钱袋子,这其中错综复杂,涉及皇储之争,沈青遥须得禀明圣上后才好继续查探下去。
朝中局势不稳,圣上心意不明,东宫和贤王斗法,遭殃的是他们这些朝臣,一个不小心便会如顾家那般面临灭顶之灾……
想到顾家大朗和自己的交情,沈青遥心中一紧。
“大人,听闻白老夫人旧疾复发,故而白家提前撤离了大悲寺,现如今只剩杨家和药材行李家还在大悲寺。”夏远匆匆赶来,将刚才探听的消息告知沈青遥。
“撤离了多少?”沈青遥问抬眸看向不远处的马车队伍。
夏远回道:“还剩白家三郎和一个小厮。”
“小厮?”沈青遥皱眉,莫名想起那日骑在马上的女子,“可是那日所见的七姑娘?”
“暂时还未查到那小厮的身份,小的不敢断定她是否就是白家七姑娘。”夏远顿了顿,又道,“我跟寺中小沙弥打听了一半,说是白家三郎和那小厮替白老夫人在那小佛堂给故人烧经,故而慢了些脚程。”
“去看看。”沈青遥起身,大步朝西角门小佛堂走去。
小佛堂。
玄悲大师嘴里念念有词,正在超度亡魂,顾南星跪在一旁,看着经书在火焰中瞬间烧成灰烬。
青烟袅袅升起,盘旋在压经炉上方,久久不肯散去。
白景天跪在顾南星身旁,紧紧握住顾南星冰凉的小手,对着青烟在心中默念。
“南星小仙女的家人们,请你们安息,我会拼尽全力,穷尽此生去照顾好南星。”
小佛堂门口,沈青遥拧着眉看着殿中的身影,对夏远道:“想办法把白三郎引开,我来会会这位姑娘。”
夏远看了看沈青遥清隽冷漠的脸,欲言又止,他们头儿向来不喜欢和女眷多废话,偶尔弟兄们讨论起哪家女眷,都会被头儿呵斥,说朝堂上的事情不该扯女眷。怎的今天,头儿突然转了性,竟要自己去和那男扮女装的“小厮”会会?wWW.ΧìǔΜЬ.CǒΜ
“还有事?”沈青遥见夏远不动,冷冷的瞥了眼夏远。
夏远的好奇心被沈青遥一个冷冽的眼神压了回去,忙道:“没。属下……这就去办。”
……
经书烧尽,悼词念完,玄悲大师双手合十,对顾南星和白景天道:“世事无常,万事皆空,还请施主万事看淡,放下执念,眼朝前看,阿弥陀佛。”
玄悲大师看向顾南星的眼神充满了悲悯,他说完后轻叹了口气,带着小沙弥转身离去。
顾南星怔怔的看着随之消散的青烟,在心中默念玄悲大师临走前说的话。
世事无常,万事皆空?
不,纵使万事皆空,但,因果不空。
顾家的事情,怎么能就如这阵青烟般,风一吹便散了,仿佛不曾存在。
史书会饶过顾家?言官文人的喉舌会饶过顾家?
流犯路上,顾南星被衙差欺辱,祖母怕她想不开,曾对她说,烈女死身不死节是迂腐文人的酸话。
活着,才能守着本心,这是对活人说的。
然,君子死身不死节,这是对死去的人说的。
顾家满门如今只剩她,这是顾南星改变不了的事实,但是顾家世代清誉能否昭告天下,史书上能否不留那一笔黑,这是顾南星活下来的使命。
“南星,我们走吧。”白景天见顾南星眉头紧皱,猜到她又在胡思乱想,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
顾南星看着自己被拉住的那只手,微微皱眉,虽然她心中并不反感白景天的碰触,但是白景天抓她手的动作,未免也太娴熟了些。看着白景天的侧脸,顾南星忍不住回想起在正殿白景天一个眼神震住全场的画面,她突然有点摸不清,白家三少爷,到底是不知世事的纨绔,还是故意藏拙?
如果是故意藏拙,那自己就是他手中的一颗棋,也就不难理解他对自己无原则的好与信任,因为那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好给自己的纨绔人生添上一笔胡闹。
可如若不是呢?
正暗自思忖,志安慌慌张张跑了进来:“三少爷,不好了,咱们的马儿不见了。”
顾南星心念一动,朝四周看去,什么也没有。
“好好的马怎么会不见了?”白景天皱眉。
“就一眨眼的功夫。”志安跺脚,他听到身后竹林传来脚步声,回头却不见人,他心中好奇,便猫着腰钻进去看,走了几步什么也没看见,志安以为是风吹竹林带起的声音,摇着头往回走,却发现马儿不见了,志安后知后觉,吓出一声冷汗,连跑带跳直朝小佛堂而来,“最邪门的事情的,马车还在,三少爷,咱们……别不是遇到山贼了。”
志安急的抹着额头的汗,他刚才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敢自己一个人朝竹林里窜,这要是和马贼对上,那岂不是小命不保。
“哪儿那么容易遇到马贼?你当大悲寺的高僧们都是吃素的?”白景天瞪了眼志安。
志安委屈巴巴:“大悲寺的高僧们不吃素吃什么?”
“闭嘴!”白景天怕吓到顾南星,不准志安再胡说。
他呵斥完志安,又转头温柔低安慰顾南星:“南星,你在这里别动,我去看看,很快回来。”
白景天说完,揪着志安的衣领和走出了小佛堂。
风吹过,吹的竹叶哗啦啦响,小佛堂外种满了翠竹,正所谓岁寒三友,唯竹常绿。
顾南星站在小佛堂院中,看着那清脆的绿中闪过一抹玄色衣摆,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冷声道:“梁上君子,既来了,又何必遮遮掩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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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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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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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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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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